第226章 瓦碎棉柔(1/2)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王木匠正蹲在青石板上磨凿子。錾子头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一下下蹭过磨石,溅起的火星子落在他蓝布裤脚上,烫出几个小米粒大的洞。他浑然不觉,眼里只盯着那凿子刃,要磨得比新媳妇的眉刀还亮。

二柱从村口跑过来,布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糊在裤腿上,像刚从田里捞出来的泥鳅。他跑到老槐树下,一屁股坐在树根上,喘得像拉磨的驴,我跟你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王木匠把凿子往磨石上顿了顿,铁刃撞出的一声。咋了?他从烟袋锅里捏出烟丝,手指被常年握工具磨出的厚茧,像老树皮似的糙,秀兰又咋惹你了?

她哪是惹我,是成心怄我!二柱往地上啐了口,早上熬的玉米粥,稀得能照见人影,咸菜坛子敞着盖,招了一厨房的绿头蝇。我说她两句,她倒好,拎着篮子就回娘家了,这叫什么事!他说着往起站,腰间的皮带扣撞在石头上,地响了一声,结婚前看她多好,说话细声细气,绣的鸳鸯跟活的似的。现在倒好,懒得出奇,脾气比驴还犟,我算是瞎了眼!

王木匠装好了烟,没点火,就那么捏在手里转着。结婚前,你说她笑起来眼角有俩酒窝,像盛着蜜。他慢悠悠地说,你说她给你补的袜子,针脚比绣娘还匀。这才过仨月,那些好就都忘了?

那时候是装的!二柱梗着脖子,喉结上下滚了滚,现在原形毕露了!

王木匠忽然起身,往家走。二柱愣了愣,赶紧跟上,嘴里还嘟囔着:您是没瞧见,她昨天擦桌子,用我的洗脸巾擦灶台,我说她,她还说反正都是布......

进了院,王木匠直奔东厢房。那里堆着他做活用的零碎:刨花堆成小山,锯末子在墙角积了半尺厚,还有些没完工的木坯子,横七竖八地靠在墙上。他从墙角拎起块青灰色的瓦片,又从针线笸箩里扯出团棉花,转身往堂屋走。

你看这俩。王木匠把瓦片和棉花往八仙桌上一放,瓦片的棱边割得桌面地响了一声,你说,它俩谁厉害?

二柱瞅着那瓦片,又看看那团白乎乎的棉花,不明所以。当然是瓦片啊。他伸手戳了戳瓦片,冰凉坚硬,能盖房,能垫脚,棉花能顶啥用?除了塞棉袄。

王木匠没说话,抓起瓦片和棉花,往院里走。二柱跟在后面,看见他爹走到捶布石旁,胳膊往后抡了抡,地一声,把俩东西往石头上摔。

瓦片碎成了七八瓣,尖角崩到二柱脚边,吓得他往后缩了缩。那团棉花呢?落在石缝里,弹了弹,还好好的,连点灰都没沾。

你再看。王木匠指着地上的碎瓦,又捡起那团棉花,往二柱手里塞。棉花软乎乎的,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烘烘的味。瓦片硬,看着厉害,遇着硬的就碎。棉花软,可任你咋折腾,它伤不着,也伤不着别人。

二柱捏着棉花,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胳膊往上爬。他想起秀兰嫁过来那天,红盖头就是用这种棉花絮的里子,软得像云。那天她坐在炕沿上,手绞着衣角,说:二柱哥,我干活笨,你多担待。

前院你三大爷,王木匠蹲下来,捡着地上的碎瓦,年轻时候跟你一样,瞅着谁都不顺眼。他媳妇炒菜咸了,能掀翻桌子;孩子哭了两声,能拎着扫帚追半条街。后来呢?媳妇跟人跑了,孩子跟他不亲,现在孤孤单单一个人,守着三间空房,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他把碎瓦扔进墙角的灰堆,人啊,要是总像这瓦片似的,带着棱带角,不光伤着别人,最后准得把自个儿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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