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破庙里的“暖被经”(2/2)

早饭还是那半块冻硬的窝头,明心却吃得很香。他揣着两个刚蒸好的窝头下山时,天刚蒙蒙亮,风依然冷,可他心里像揣了个小火炉。

到了李家庄,王二婶正在门口倒脏水,看见他,脸还是拉着。明心却先笑了,双手合十:“王二婶,早啊。我昨天见狗蛋的风筝挂在老槐树上,帮他取下来了,放在您家柴房门口了。”

王二婶愣了一下,倒脏水的手停在半空。

明心没等她说话,又道:“我师父说您家的白菜窖潮,容易烂菜,我后山采了些干艾草,能防潮,给您放这儿了。”他放下手里的艾草捆,转身就走,没提化缘的事。

“哎,你这和尚!”王二婶在他身后喊,“等等!”她转身进了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个热乎乎的菜团子,塞到明心手里,“拿着!刚出锅的,热乎!”

明心的手被烫得缩了一下,心里却暖得像开了朵花。

去张大户家时,大门依然关着。明心没像往常那样站着叹气,而是在门口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金刚经》,轻声念了起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很稳,像山涧的流水,一句一句淌进寒风里。

念到第三遍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大户探出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小师父,进来喝碗热粥吧。我娘说,听你念经,她这心口啊,舒服多了。”

那天,明心化到的斋饭,是满满一篮子:有王二婶的菜团子,张大户的热粥,还有村西头李奶奶给的几个鸡蛋。他往回走时,太阳升起来了,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睛发亮。他忽然觉得,这寒风也没那么刺骨了,路边的枯草里,好像已经有嫩芽在悄悄使劲了。

日子一天天过,明心每天下山化缘,不再急着要斋饭,而是先看看谁需要帮忙。他帮刘大爷劈柴,帮赵嫂子看孩子,帮药铺的陈掌柜晾晒草药。有人给他斋饭,他就收下,道声谢;没人给,他就自己啃干粮,也不抱怨。他还在庙门口开辟了一小块地,春天种上蔬菜,夏天结了黄瓜、豆角,就分些给村里的乡亲。

了尘看着他忙前忙后,只是偶尔笑笑,说一句:“慢些走,别摔着。”

三年后,菩提寺的香客渐渐多了起来。有人是来感谢明心帮了自家的忙,有人是听说这庙里的小和尚心善,想来沾沾福气。庙里的香炉,终于不再只有香灰,时常有袅袅的香烟升起,缠绕着观音像,像是给佛像披上了件轻纱。

五年后,有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路过,见寺庙破旧,主动捐了些银子,说:“小师父,我去年在山里遇了险,是你背着我走了十里山路,这份情,我得还。”他不仅捐了钱,还请了工匠,把寺庙的屋顶修了,窗户纸换成了结实的毛边纸,连佛龛都重新刷了漆。

八年后,菩提寺已经有了三间新盖的厢房,来了两个小徒弟,都是附近村里送来的,说跟着明心师父能学本事,学做人。明心不再是那个只会抱怨的小和尚了,他脸上的线条硬朗了些,眼神却更温和了,像被岁月打磨过的玉石,温润又坚定。

十年后的冬天,又是一个大雪天。菩提寺的钟声第一次响了起来,那声音洪亮而绵长,像一条温暖的线,把周围的村子都串了起来。庙里已经有了十几间屋子,青砖灰瓦,在白雪的映衬下,透着股庄重气。香客们络绎不绝,有的来烧香,有的来送菜,还有的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笑声比檐角的铜铃还脆。

明心,哦不,现在该叫明心师父了,正站在廊下,看着新来的小徒弟在扫雪。那小徒弟噘着嘴,嫌雪太冷,扫得慢吞吞的。

明心走过去,拿起一把扫帚,示范给他看:“扫雪要顺着风向,不然扫了又落回来,白费力气。就像对人好,要顺着人心,不能只想着自己方便。”

小徒弟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这时,了尘师父从屋里走出来,身上的袈裟换了件新的,枣红色的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手里捧着两床新棉被,是村里的妇女们凑布票做的,白棉花,蓝粗布,厚实得很。

“天冷了,给新来的徒弟添床被。”了尘笑着说,眼睛看向明心,“你看,这棉被,是不是比当年暖和多了?”

明心看着那床新棉被,又看了看院里来来往往的香客,看了看正在认真扫雪的小徒弟,看了看远处被钟声惊动的飞鸟,忽然笑了。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师父在黑暗里说的话。

是啊,棉被本身是冷的,可人心是热的。你用一分热去焐它,它就还你一分暖;你用十分诚去待它,它就给你十分的安稳。这破庙里的“暖被经”,原来从来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不过是:你对世界好,世界,自然也会对你好。

那天晚上,明心和小徒弟睡在新棉被里。小徒弟惊喜地说:“师父,这棉被好暖和啊!”

明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是棉被暖,是我们的心暖。心暖了,再冷的被,也能焐热;心诚了,再破的庙,也能变成千间殿宇。”

窗外的风声依旧,却像是在唱一首温柔的歌。佛龛前的香炉里,三炷清香正袅袅升起,把温暖,一点点,送到更远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