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一句话惊破名利网——大明宫的禅意醒世录(2/2)

他往茶盏里添了点热水,水汽漫上来,模糊了于朝恩的脸。您看这茶,禅师举起茶盏,茶叶沉在底,水才清;茶叶浮在面,水就浑。心就像这茶盏,装着太多,怎么看得清?方才老僧一句话,就像往水里扔了颗石子,您心里的翻上来,怒就来了,这怒,不就是的影子?

于朝恩慢慢坐回椅上,后背的汗浸湿了锦缎里子。他想起上月处置的那个校尉——不过因为递牌子时慢了半步,他就下令杖责二十,事后却半夜惊醒,总听见那校尉的惨叫声。那时只当是心烦,此刻被禅师一点,倒像是看见自己站在迷雾里,手里攥着把刀,见谁都想砍。

那......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怎么才能无无明

慧忠禅师把茶盏推到他面前:尝尝。

于朝恩端起茶盏,滚烫的茶水烫得他指尖发麻,却没像往常那样摔了,反而慢慢吹了吹。茶味先苦后甘,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得心口那点余怒渐渐平了。

就像喝茶,禅师笑道,烫了,就放放;苦了,就咽了。非要跟烫较劲,跟苦赌气,不是自找罪受?不是要你去,是要你看见它来,笑着让它走。他指着窗外,您看那檐角的风铃,风来就响,风去就静,它从没说风别来,也没说我要一直响

于朝恩望着窗外——风确实来了,吹得风铃响,响得清脆,停得利落。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御花园里,见慧忠禅师侍弄花草,有朵牡丹被暴雨打落,禅师捡起来插在瓶里,说落了也是花。那时只当是和尚的痴话,此刻才懂:花开花落,本就是常事,执着于,才会为伤心;执着于,才会为动怒。

公公掌着禁军,杀过敌,平过乱,够威风了。慧忠禅师收起经卷,可威风里藏着的怕,体面下掩着的慌,不都是在捣鬼?您若能像看兵符那样看自己的心——该拿就拿,该放就放,哪还有什么扯不清?

檀香渐渐淡了,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上投下细长的影。于朝恩捏着佛珠的手慢慢松了,指腹划过紫檀木的纹路,竟觉出点温润来。他想起昨夜批阅军报,有将领虚报战功,他本该怒的,却忽然想起禅师的话——怒什么?查实了,处置了,便是。果然,心里那股火没烧起来,处置得反倒比往常更利落。

谢国师。于朝恩站起身,第一次对着慧忠禅师拱手,不是权宦对僧人的敷衍,是打心底里的敬。

慧忠禅师颔首,目送他走出偏厅。风从门口灌进来,吹得经卷响,无无明,亦无无明尽那行字,在晨光里亮得像颗星。

后来长安人都说,于公公像是换了个人。处置政务时少了戾气,见了老弱病残会让人送碗热汤,甚至在慈恩寺捐了座藏经楼,楼前的石碑上刻着行字:心定如舟,浪来不翻。

有人问慧忠禅师,于朝恩真的悟了?禅师正在给兰花浇水,水珠落在花瓣上,滚了滚,没留下一点痕。他不过是明白了,禅师笑道,风来的时候,别跟着疯。

这道理,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就像青云巷的老槐树,春天发芽,冬天落叶,从不管路人怎么看。心定了,不是风停了,是风来的时候,你已经学会了,站在风里,却不被风带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