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血不流干,泉眼不能开(2/2)

苏惜棠想说傻汉子,可眼前的黑幕已经漫上来。

最后一丝清醒里,她听见祠堂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捧着什么东西往这边走,衣角扫过青石板的声音,轻得像片云。

后半夜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若有若无的青草香钻进祠堂。

关凌飞低头给她包扎,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石磨转动的声响——是村头老吴家的方向。

他抬头望去,只见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有个佝偻的身影扛着块青石,正顺着田埂往祠堂这边走,脚步慢却稳,每一步都在泥地上踩出个深印子。

苏惜棠猛地睁眼时,小荷冰凉的手指正掐着她的虎口。

盲女的睫毛剧烈颤动,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嗓音发着抖:娘子,您的血络爬到脖子了......她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偏头看向铜镜——青灰色的脖颈上,暗红脉络如蚯蚓般蜿蜒,从锁骨处一路爬到耳后,触之发烫,像条活物在皮下蠕动。

灵田......她挣扎着要坐起,后腰却传来钝痛,像是被人用石杵狠狠砸过。

关凌飞的手掌及时托住她脊背,他眼尾泛着青,胡茬蹭得她手背发痒:莫急,老吴头天没亮就去后山采石了。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的闷响,像是巨石落地。

小荷突然松开手,摸索着往窗边跑,发辫扫过苏惜棠手背时带着风:有人搬石头!

是老吴伯的喘气声,他扛着东西呢!

祠堂外的青石板被踩得咚咚响。

苏惜棠扶着关凌飞的胳膊挪到门口,正见老吴头佝偻着背,将块半人高的青石竖在灵井旁。

他鬓角全是汗,沾着草屑的粗布短打贴在背上,却仍腾出一只手,用凿子在石面刻字。一滴血,一寸福。关凌飞念出声时,老吴头的凿子顿了顿,抬头时眼眶发红:去年春荒,我家娃饿晕在您院门口......您给的救命米,该刻在石头上。

话音刚落,老秤头攥着杆铜秤挤了过来。

那秤杆油光发亮,是他从前在粮行司秤时的宝贝,此刻秤盘里却垫着块白绢。我先来。他扯过苏惜棠的腕子,粗糙的指腹避开她伤口,当年收粮时,我往您家米袋里少称了半升......他从怀里摸出根银针,在火上烤了烤,今日一滴血,抵半升粮。针尖扎进指尖的瞬间,血珠地落在白绢上,老秤头举着秤杆晃了晃:三钱七厘,够不够?

李三妹的大肚子顶开人群挤进来时,针婆子正用银针封老秤头的止血穴。三妹!针婆子甩着药囊喝止,孕者气血两虚,禁血!李三妹扶着腰直喘气,发间的银簪晃得人眼花:我不割腕,就刺指......她从衣襟里摸出块裹着红布的绣花针,我前日梦到田埂上长了株苦楝,叶子黄得像我娃的小脸......她突然抓住苏惜棠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他在踢我,说要帮阿娘。

针婆子的银眉拧成两团,最终长叹一声,从药囊里摸出片薄如蝉翼的玉片:只刺指尖,压着这玉片止血。李三妹的血滴落在井沿时,青石板地冒起缕白气,像被热水烫过。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接着十个壮劳力排成长队,有扛过苏惜棠药箱的铁柱,有被她救过命的王二牛,每人手里都攥着小刀或银针,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

白耳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聋得厉害,却能感知灵流,此刻正蹲在井边,掌心贴住青石板,喉结动了动——他虽不能言,却用手势比划着。

关凌飞蹲下去和他击掌,指腹蹭过他掌心的老茧:兄弟,井下凉,我给你留了热姜茶。白耳点头,翻身跃进井里,水花溅湿了李三妹的裤脚,却没人在意。

第三夜的月光格外冷。

苏惜棠靠在灵田边的老槐树上,腰间玉佩烫得像块火炭。

她第三次割开手腕时,血珠刚滴在玉面,三条裂纹突然地裂开,血络如红蛇般窜上锁骨,疼得她咬破了嘴唇。娘子!小荷的手突然攥住她的,焚心区在动!她顺着小荷的指引望去,焦黑的泥土正翻涌,三株赤红小苗顶开土块钻出来,叶片像凝固的血滴,根须竟和她颈间的血络缠在一起。

它们......在喊你。小荷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娃要吃奶似的。苏惜棠颤抖着伸出手,一滴血落在最大那株的叶心。

小苗瞬间舒展,叶片上泛起微光,她突然想起灵田初开时,自己蹲在田埂上撒稻种的模样——那时是她在养田,此刻却是田在吸她的血,又顺着血络往她体内输送什么,像在给将枯的河补水。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

苏惜棠倚着树喘气,忽然腰间玉佩震得几乎要掉下来。

她抬头望去,三株血心莲正剧烈摇曳,莲心地喷出三缕血雾,直往井口钻。

井底突然传来轰鸣,像有巨龙在翻身,接着一股暗红泉水冲天而起,溅在她脸上,苦得她皱眉,却又有股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淌,疼了三日的丹田竟松快了些。

劫生泉!小桃的笔尖在账本上戳出个洞,血祭三日成,灵泉复涌,色转暗红......她抬头时眼睛发亮,苏大夫,这泉水沾在我手背上,伤口居然不疼了!关凌飞抄起木桶接水,尝了一口便瞪圆眼睛:甜的!

带着点药味,像你熬的补汤。

山外的裴昭正站在崖边。

他望着青竹村方向翻涌的灵气,腰间玉牌突然发烫——那是师门传下的望气令她没求天......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玉牌上的裂纹,她把自己炼成了天。

苏惜棠摸向颈间的血络,突然触到片湿润。

她抬头,见东方泛起鱼肚白,三株血心莲在晨风中轻颤,叶片上的血珠正缓缓凝结,像要落下来,又像在攒着更大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