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地不开口,她逼它说话(2/2)
关凌飞的手指刚触到飞鸢爪子,那灰扑扑的鸟儿便发出一声清唳,松开爪中焦木片,扑棱着翅膀扎进云层。
他借着晨光眯眼细看,木片边缘还沾着未完全冷却的焦痕,背面歪歪扭扭的小字让他瞳孔一缩——是小月的笔迹,那丫头总爱把字最后一笔勾得像只小雀儿。
东九度,地听锥鸣三次。他低低念出声,掌心被木片棱角硌得生疼。
山风卷着晒谷场传来的祈诵声撞进耳膜,他转身时猎靴碾碎几株野棘,带起的草屑沾在裤脚。
凌飞!程七娘的声音从晒谷场方向飘来。
她正站在愿誓台旁,素色短打被风掀起一角,手里攥着半块符纸——是方才从观星使道袍上扯下来的。
关凌飞大步跨下崖顶,木片被他捏得咔咔作响:观星台的人在监测地脉波动。
程七娘的眉峰陡然一挑,符纸在指缝间翻出白边:我就说那老东西今早为何急着来搅局!
地听锥是钦天监埋在地下的玄铁锥,专听地脉震动。
他们怕咱们真唤醒什么,所以要拿的罪名压人。她指尖重重叩在井栏上,井水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袖口,可他们没想到......
那就让他们听个够。苏惜棠的声音从人堆里传来。
她不知何时走到了井边,左手的伤口还渗着淡红血珠,却被她用布随意一裹。
晨光里她眼尾的红痣亮得惊人,像要烧穿这片天,去喊猎户敲铜锣,每刻一次。
全阵再诵一遍祈词——声浪越大,地脉动得越欢。
铁柱的铜锣最先响起来。当——清越的声响撞碎山雾,晒谷场的七百人仿佛被点燃的火把,祈词声浪卷着山风扑向四方:我饮你水!
我护你脉!
血不断!
泉不枯!
第三轮祈诵到泉不枯三字时,井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苏惜棠的玉佩烫得几乎要灼穿衣襟,灵田空间里的药雾疯狂翻涌,连最北边那片焦土都在簌簌颤动。轰——一声炸响惊得众人踉跄,一股赤热水柱裹着灰白泥块冲天而起,最高处的泥块砸在愿誓台的青石板上,裂成星星点点。
老吴头佝偻着背冲过去,枯树皮似的手接住一块泥块。
他凑到鼻尖嗅了嗅,又用指甲抠开表层,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这是......焚心区的焦土!他扯着嗓子喊,唾沫星子溅在泥块上,十年前那场大火烧穿了半座山,那片土黑得像锅底,我给村东头王寡妇家修棺材时见过!
地脉贯通初现!小桃的声音比山雀还脆。
她不知何时摸出个油皮本子,蘸着口水翻页的动作快得像蝴蝶振翅,温度异常升高,疑含活性熔流!她抬头时发辫上的红绳散了,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程姐你看,井底冒的热气里有灵气!
和灵田的雾一个味儿!
苏惜棠的视线突然被井边的灵田残碑吸引。
那半截埋在土里的青石碑,原本缭绕的黑烟不知何时散得干干净净,碑面新显出八个朱砂大字:八归位,门将启。她伸手触碰碑面,指尖传来的温度像刚出灶的热粥,烫得她缩回手又伸过去——这是灵田在给她指路。
夜半的观星台废墟比山风还冷。
裴昭攥着罗盘的手青筋暴起,青铜指针疯了似的旋转,撞得罗盘边缘叮当响。
他身后的小月缩着脖子,手里捧着半块断成两截的玄铁锥,锥尖还沾着新鲜的泥:师父......东九度的地听锥断了。
裴昭的道袍被夜露浸得透湿。
他望着东南方那片被祈词声染亮的夜空,喉结动了动:不是地动......他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灰,是人心在推山。
小月猛地抬头。
她跟了裴昭三年,头回见他眼里没了往日的冷硬。
他解下腰间那方刻着二字的青铜牌,轻轻放在满是碎石的石台上,牌面与石头相碰的轻响,像极了某种枷锁断裂的声音:若苍生之愿可移地脉......他转身时道袍扫过断锥,那我所奉之天......或许从来就不曾开口。
同一时刻,青竹村的井底深处。
苏惜棠举着火折子,顺着裂缝往里照。
幽暗中,一缕清水正从石缝里缓缓渗出,带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极了她在古籍里读到的地母泪——百年前那些被推进井里祭地脉的女子,临终前落下的最后一滴泪,会被地脉封存在最深处,等后世有缘人来取。
她伸出指尖接住那滴水。
凉意顺着指腹窜上心头,眼前突然闪过片段:扎着双髻的少女跪在符石前,眼泪砸在石面上,溅起的水痕竟和井壁的纹路一模一样。
是她......苏惜棠喃喃自语,掌心的水珠在月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百年前的祭女,把最后的希望封在这里了。
灵田空间里,最北端那片焦土突然发出细碎的响动。
苏惜棠望着掌心里的地母泪,喉间泛起股热意——她知道,等天一亮,这滴水该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