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碑不说谎,人敢信天(2/2)
放屁!赵寡妇的大嗓门穿透晨雾,我昨儿还摸了碑身,凉丝丝的跟山泉水似的,咋没把我阳气吸走?
她掀开门帘时,正见赵寡妇叉着腰站在测雨碑前,粗布围裙上沾着灶灰,手指几乎戳到说闲话的外乡汉子鼻尖:你当我们青竹村都是傻子?
上个月我家狗蛋发烧说胡话,苏娘子用空间里的灵草熬药,半宿就退了烧——要真吸阳气,她早该吸得面黄肌瘦,可你们看!她转身指向苏惜棠,人家小媳妇脸蛋白里透红,比我家刚下的蛋还新鲜!
围观的人群里突然传来拐杖敲击青石板的脆响。
张老汉柱着枣木拐杖挤进来,花白胡子抖得厉害:上个月我咳血,苏娘子把自个种的蜜梨熬成膏子,说这是润肺甘露。
我喝了三碗,今早能一口气爬到后山捡松塔!他颤巍巍掀开衣襟,露出心口淡粉色的疤痕,你们说她是妖?
那这疤是哪个神仙给我祛的?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
石伢子不知从哪摸来面小铜锣,敲得山响:我天天在碑边抄《晴雨簿》,前儿还帮王婶家收了半筐被雨打落的枣子——要吸阳气,我能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仰起脸,鼻尖沾着墨点,活像只花脸猫。
日头爬过老槐树梢时,七村的百姓自发排起了守碑的轮值表。
猎户们带着猎弓在碑周围巡夜,箭囊里插着新削的箭杆;妇人们支起陶炉,煮着加了红糖的姜汤,铜勺碰着陶碗叮当作响;小桃蹲在石墩上,蘸着墨在麻纸上写《活人录》,笔尖悬在半空顿了顿,突然重重落下:信之一字,生于恩,成于验。
关凌飞是在月上柳梢头时回来的。
他腰间挂着张灰扑扑的羊皮地图,发梢沾着松针,肩头的猎鹰正用喙梳理尾羽。后山鹰嘴崖下有个隐蔽的山洞。他扯下绑腿上的泥块,从怀里掏出半块带星纹的砂粒,铁翅闻到了燃油味,我顺着找过去——洞里堆着半人高的星砂,还有没烧完的绢帛,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星图。
苏惜棠接过砂粒,指尖触到一丝灼烫。
程七娘凑过来,油皮袋里的算盘珠子哗啦响:星砂是钦天监画星图用的,掺了朱砂和磁石粉。她突然眯起眼,那绢帛上的字我认得,是观星使的草记——血祭碑三个字力透纸背。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关凌飞手按刀柄冲出去,再回来时押着个灰衣小道童。
那道童左腿上插着根竹箭,伤口渗着血,却咬着牙不吭一声。
关凌飞从他怀里搜出封密信,火折子映得字迹泛红:裴少监令:若测雨碑仍准,便污其为血祭碑,煽动暴乱毁之。
程七娘捏着信笺冷笑:他们斗不过理,就要动刀。她指尖敲着桌案,这小崽子留着也是祸害,不如......
不必。苏惜棠打断她,目光扫过道童煞白的脸,让他活着回去。她转向关凌飞,把密信抄十份,附上测雨碑七日的实录——你带几个猎户,明早分头去五县市集张贴。
娘子?关凌飞挑眉,放虎归山?
裴昭要的是天威不可测的权威。苏惜棠摩挲着腰间玉佩,空间里的灵土在她意识里翻涌,可百姓要的是天威可测的踏实。
他越急着毁碑,越说明这碑戳到了痛处。她突然笑了,等密信贴出去,百姓会知道:不是碑在吸阳气,是有人怕碑说真话。
五日后的永安集市,日头刚过中天就炸了锅。
苏惜棠派去的猎户在城门楼子贴出密信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钦天监要毁碑?卖菜的王婆攥着菜篮子挤进来,前儿青竹下了场及时雨,我家的菜苗都直起腰了——他们倒说要大旱?
就是!布庄的李掌柜扯着嗓子喊,上个月我去青竹收山货,亲眼见那碑上刻着未时雨,结果未时三刻真落了点!他拍着胸脯,要碑是妖,我李胖子第一个给它磕三个响头!
钦天监驿站的门被拍得山响。
裴昭的随从刚掀开帘子,就被塞了把密信:大人,百姓说要看星图!
躲在街角卖菜的小月攥着最后一份真实星图,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驿站里被推搡的同门,喉咙发紧。
前日裴昭斥她心软误事时甩过来的茶盏还在她手背上留着红印,可此刻她望着百姓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在青竹村见过的小娃——他们啃着甜薯干时,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突然将星图塞进旁边的菜篮,转身跑远。
风掀起她的道袍下摆,露出脚踝上褪色的银铃铛,我不是叛徒......她对着青竹方向的山尖轻声呢喃,我只是不想再骗人。
是夜,苏惜棠站在灵田空间里。
往常清冽的灵泉泛起浑浊的涟漪,悲鸣区的黑烟比昨日更浓了些。
她蹲下身,指尖触到残碑新浮现的字迹:两月余,井渐涸。
真正的旱,已经在路上了。她对着夜空低语。
测雨碑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像把悬在头顶的剑。
她摸了摸碑身,石面比往日更凉——连续三日,碑上的纹路都浅得几乎看不见。
村东头的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苏惜棠听见浅井方向传来一声。
她走过去,见井边的青苔干得发脆,水面映着月亮的倒影,比昨日又低了三寸。
风卷着松针掠过测雨碑,石面上未时雨的刻痕在夜色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