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针出如风,非鬼非人(1/2)

铜铃声里,玄衣人已勒住马缰。

陆昭足尖点地跃下,腰间太医院玉牌撞在佩刀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身后二十骑跟着停驻,马蹄踏碎晨露,溅湿了最前排几个村民的裤脚。

“让开。”陆昭甩袖,玄色衣摆扫过跪在最前的老妇人。

那是前日他来砸药棚时被推搡的张婶,此刻正攥着半块药渣,见他逼近便往后缩,药渣簌簌落了一地。

“苏惜棠。”陆昭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箭,“太医院查得明白——你右手三穴被封,脉闭七日。大齐医律有令,脉闭者不得执针,违者杖责三十,拘入大牢。”他指尖点向药棚前的医誓碑,“你立碑时说遵古训,今日倒要看看,是你的誓重,还是王法重。”

人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关凌飞往前跨半步,脊背绷得像拉满的弓,手掌按在腰间猎刀上——那刀昨晚他磨了三遍,刀刃映着晨光,亮得刺眼。

苏惜棠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抬头时眼尾微弯:“阿飞,我等的就是今日。”

她轮椅轻转,左手搭在碑上。

碑石暖得惊人,像有活物在石纹里跳动——那是百个血印在共鸣。

七日来每写一页病案,她便在碑上按个血指印,此刻一百道血纹已连成星河,从碑底漫到她掌心。

“陆大人说我脉闭。”苏惜棠声音清泠,“可这七日,我治了黄疸的刘娃子,退了高热的李柱儿,止了产后血崩的陈嫂子。”她举起缠着黑布的右手,“若脉闭,如何施针?”

陆昭瞳孔微缩。

他昨日才派了人混在村民里,确知这七日药棚没断过问诊——原以为是那针婆子留了后手,此刻听她当众承认,喉间突然发紧。

“你敢解?”他咬牙。

苏惜棠没答话,只捏着黑布一角。

指腹触到布料时,空间里的灵田突然翻涌,鎏金的土粒撞在玉佩上,烫得她心口发疼——那是灵气在催促,在欢呼。

她猛地扯开黑布,三处分穴的位置顿时露在晨雾里。

倒抽气声连成一片。

三处被封的穴位周围,皮肤泛着淡淡金纹,像有光流在皮下游走,顺着经络往指尖钻。

针婆子不知何时挤到前排,竹杖“当啷”落地。

她踉跄两步跪在泥里,布满老茧的手悬在苏惜棠腕间三寸,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经络生光……这不是人间封脉术……”

“这是地母灵脉。”苏惜棠轻声说。

她望着陆昭发白的脸,忽然抬左手,银针已夹在指间。

针尖映着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我与百户村民立了血契,他们信我能救,灵脉便渡我生机。”

“妖言惑众!”陆昭拔刀出鞘,刀光劈向她手腕。

“娘!娃子又抽了!”

一声尖叫撕裂人群。

抱着孩子的妇人从后排挤过来,那是昨日才抱来求治惊风的周氏。

她怀里的小崽子浑身抽搐,小脸憋得青紫,舌尖几乎要咬断。

周氏膝盖一软跪在苏惜棠轮椅前,眼泪砸在孩子青灰的手背上:“仙姑,求你……求你……”

苏惜棠的银针动了。

左手持针,腕间金纹骤然明亮。

列缺、内关、神门,三枚银针快得像穿林的风,扎进孩子穴位的瞬间,灵光顺着针尾窜进皮肤。

小崽子的抽搐猛地一滞,接着“哇”地哭出声,声音响亮得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周氏搂着孩子瘫坐在地,亲得满脸是泪:“活了!活了!”

“陆大人说我妄动医术。”苏惜棠拔针入包,动作比往日更稳,“可谁能告诉我,一个母亲看着孩子抽搐时,该不该伸手?”

陆昭的刀还举在半空。

他望着那孩子在母亲怀里蹬腿,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仙姑”“活神仙”,喉结动了动,却再说不出半句话。

程七娘不知何时站到了医誓碑旁。

她垂眸望着怀里的《百人诊录》,封皮上的血印在晨雾里泛着暖光。

手指轻轻抚过最后一页的朱红指印,她抬头看向苏惜棠——那抹被金光笼罩的身影,正被村民们围在中间,像一株扎根土地的棠梨树,开得正好。

“七娘姐。”小桃挤过来,攥着她的衣袖,“要现在拿出来吗?”

程七娘没答话,只是将诊录往怀里拢了拢。

晨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她望着苏惜棠被众人托起的背影,忽然笑了——这一仗,才刚要见真章。

愿誓台的铜铃声还在风里打着旋儿,程七娘已将《百人诊录》举过头顶。

晨雾漫过她发间银簪,封皮上百枚血印在雾中凝成暗红的云,每一枚都是村民按在医誓碑上的指痕——昨日苏惜棠说“要让真心替我说话”,她便带着小桃守了整夜,将染血的纸页一张张粘进册子里。

“七日百案,皆有血印为证。”程七娘的声音比平日更沉,像敲在青石板上的铜磬,“你们封的是手,封不住人心。”她手腕微颤,不是害怕,是指尖触到血印时,能清晰感觉到每道纹路里都浸着体温——张婶的粗糙,李柱儿娘的软,还有小娃子按反了的月牙印。

人群突然静了一瞬。

陆昭身后的二十骑不自觉勒紧马缰,马蹄在泥里刨出浅坑。

小桃抱着《禁药正名录》副本从程七娘身侧挤出来,发辫上的红头绳被风吹得乱晃。

这是她跟着苏惜棠抄了三夜的本子,墨香里还混着点薄荷味——昨夜她犯困,苏惜棠塞给她半块晒干的薄荷叶含在嘴里。

此刻她仰起脸,鼻尖沾着墨点,声音却清亮得像山涧水:“这些药救了多少人?难道活命之药,反成了罪证?”

“苏娘子是神医!不准动她!”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

张婶攥着的药渣撒了满地,她抹着眼泪扑过去,枯瘦的手拍在陆昭玄色衣摆上:“我家狗蛋高热那夜,苏娘子跪我床前扎了七针!你说她脉闭,可狗蛋现在能啃两个窝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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