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悲喜交加(2/2)
他的骨肉。
他怎舍得让她奔波去南郡?
江东富足安稳,水道平顺,医者众多。
而南郡不同——那是刚刚从战火中爬起的土地,医药匮乏、道路崎岖、叛军偶发。
他怎能让她带着身孕踏上那样的土地?
那样的地方,怎能让她去安胎?
可若他独自前往,
这一别,恐怕又要数月,甚至更久。
甚至,连他们的孩子出生时,自己都有可能无法在她身边。
小乔,是他心中最柔的一角。
她离不开他,而他,更离不开她。
若是他独自前往南郡上任,那便意味着他们要再一次面临分离——
就如他出征江陵的那日,她在门口轻声叮嘱:“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可之后,便是一场近乎生离死别的痛。
如今,又要来一次吗?
周瑜握紧那木匣,目光渐深。
一边是天下,一边是妻儿。
理智告诉他,身为南郡太守,肩负社稷民生,理应立刻启程前往南郡。
可情感在撕扯——他刚得知夫人有喜,若是她有个闪失,他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眉宇深锁,沉思良久,车中气氛也随着他的心绪一点点静了下来。
正当他低头沉思之际,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了拉他的指尖。
他抬头,便对上小乔那双澄澈的眸子。
“公瑾,我们到了!”
小乔的声音带着笑意,明朗如春。
周瑜怔了怔,回过神来。
车外阳光正好,药铺门前,桂树垂影,风吹动她的头发。
周瑜抬眼望着窗外,秋日的阳光透过薄纱打在马车前方的药铺匾额上。
那块古旧的乌檀木招牌上,鎏金的三个大字熠熠生辉——“济安堂”。
那是整个江东最负盛名的药铺,自孙氏起兵以来,济安堂便受封为“御医供馆”,不但汇聚了东吴境内最顶尖的郎中,连药材也皆出自各地贡品。
堂前香炉常年不熄,檀香缭绕,药香混着木香,沁人心脾。
门前铺着洁净的青石路,连两旁摆放的药柜都整齐如军阵,暗红色木柜上贴满了细致的药签——人参、黄芪、当归、茯苓……药香氤氲,带着淡淡甘味。
周瑜看着那一处肃静而安然的所在,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
他深吸一口气,却仍觉得胸口发紧。
小乔侧头看向他,本还满脸笑意,可忽然瞧见周瑜额前沁出细细的汗珠,顿时心中一惊。
她连忙伸手去拽他衣袖,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担忧:“公瑾?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周瑜被她这声呼唤拉回神来。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霎时柔和了下来。
“当然了。”他笑了笑,那笑意虽浅,却藏着掩不住的温情,“一会夫人要去把脉,我……紧张。”
那语气轻柔得几乎像是在自嘲,可小乔却听得心头一暖。
她反倒松了口气,抿嘴一笑,伸手轻抚着自己微平的小腹,温声道:“放心吧,我和孩儿都安好。”
周瑜低声喃喃,似是在对她,也似是在对自己说:“会的……你和孩儿,会一直安好……”
他说着,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随即伸出手,极其小心地将她从车上扶下。
身后的孙策一家三口也随之下车。
大乔抱着小韶儿,孙策气度一如往昔,笑声朗朗,在静谧的药香中显得格外热烈。
几人一同走入“济安堂”。
堂内的郎中早早就已得到消息,得知今日周都督与夫人要来问诊,早就打扫整理过药堂。地面擦得能映出人影,药架上的瓶罐也一一按药性重新排过,炉中檀香袅袅,药香氤氲得连空气都带着温润的甘气。
一位年长郎中早已候在门内,身着月白长袍,须发花白,神态沉稳。
他正欲迎上,忽见门外又有一行人随行而至。
待那金线镶边的车帘掀起,众人皆倒吸一口气——
竟是孙策!
主公骤然亲临,药堂顿时乱作一团。
十余名郎中和学徒纷纷跪拜,口中齐声高呼:
“参见主公!”
这一幕场面盛大,气势逼人。
孙策却挥手让他们起身:“都别跪了,快些,去给周夫人把脉,可别耽误。”
郎中们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恭声应诺。
为首的老郎中是济安堂的坐堂大医,医术与医德皆为江东翘楚,他立刻引他们入内堂。
内堂布置得极为雅致,药柜整齐,窗外竹影婆娑,正中一张紫檀圆桌,铺着洁净的丝帛。
老郎中请他们入内坐定后,便恭敬问道:“都督,周夫人近来可有不适?请详说一二,好让我参详。”
周瑜闻言,语气极为郑重:“老先生,这半月以来,夫人晨起多有呕恶,闻得腥膻之气便觉胸闷。近几日又常觉乏力,喜静厌声,食量也比往常减了许多。”
他说话极细极缓,像是生怕遗漏半个字。
“我已按照先前吩咐,每日的安胎药一顿不落,还煮了安神的陈皮甘草汤,可夫人的症状还是没有缓解半分。”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侧首看向小乔,那目光温柔又心疼,仿佛每一个细节都印在他心里。
“她素日体弱,我担心她受不住。”
周瑜说到这儿,语气竟微微发涩。
老郎中听罢,抚须良久,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沉吟道:
“甚怪,甚怪,按理说,安胎药服下,害喜症状应会减缓。”
他抬眼望向小乔,又看了看周瑜,缓缓点头道:“可二位别担心,周夫人诸症虽多,却也未必凶险。老朽这就为周夫人把脉,脉息可证真伪,若是喜脉安稳,便不必忧心。”
周瑜闻言,连忙拱手退开半步,让出位置,语气郑重道:“那便烦请先生。”
小乔乖巧地伸出手,指尖微颤,周瑜怕她凉着,又体贴地将一方绣帕铺在脉枕上。
霎那间——
整个屋子仿佛连空气都停滞了。
周瑜立在她身旁,背脊微微绷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老郎中的手。
孙策那惯常的笑容敛了几分,大乔更是屏住了呼吸。
连小韶儿都被奶娘抱着,止了哭声。
时间一点一点流过。
老郎中拂袖静坐,三指搭在小乔的脉门上,眉头微蹙。
片刻后,他神情一震,原本稳如山的手竟微微颤了几下。
那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惊诧,他眸光闪烁,像是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异常的脉象。
他先是轻轻抬眼看了周瑜一眼,又低头重新凝神。
周瑜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心头蓦地一紧,忍不住上前半步,呼吸都变得微弱。
小乔被他攥着的手,也随着那份紧张而变得微凉。
老郎中换了只手,又细细诊了一遍。
他闭上眼,指尖微微一动,额头上竟沁出细汗。
这一回,他的手势比先前更轻、更稳,整整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方才缓缓收回手。
然而他并未立刻言语,而是微微抬头,眼中闪过几分不可置信。
他竟朝着身后的另一位年纪较轻的郎中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让位。
那位年轻郎中微微点头后就稳稳坐下,再次替小乔诊脉。
周瑜与小乔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一丝茫然,可谁都不敢出声。
良久,那年轻郎中缓缓睁开眼,面上满是震惊与喜色,他连连看向老郎中,连连点头,像是在确认,他们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了。
“天佑江东,天佑周府!”
两位郎中同时起身,整整衣襟,朝着周瑜与小乔深深一揖,齐声高呼:
“恭喜都督,恭喜夫人!”
“周夫人脉象比常人更盛,害喜更为严重,是因为——”
“周夫人腹中,怀有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