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 铁将柔情(1/2)

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许都黄昏的天空,几只惊鸟被惊得掠过檐角。

丞相府灯火方燃,年轻的曹操披着斗篷,立于廊下。他望着侍婢怀中尚未洗净血痕的婴儿,沉声一笑:

“好!吾弟哭声如此嘹亮,将来定能做个保家卫国的将军。”

那孩子便是曹仁。

从他学会走路那日起,曹府便不曾安宁。院中木人桩、铁戟、沙包被他拆了又换,直到连家中老将都感叹:“这孩子天生带兵气。”

他五岁骑小马,六岁上弓台,七岁便能以短戟破成人之架势。曹操虽忙于朝政,每逢归府,必抽空问他兵书进度。

“《孙子》熟了?”

“熟了。”

“来,把‘用间’那章讲讲。”

小小的曹仁站得笔挺:“敌欲南,示之北,五间之用,贵在精明……”

他就是在这样的打磨下,一点点长大,成为曹氏宗亲中最沉得住气的悍将。

可直到他十九岁那年——

建安十二年,冬,许都。

曹操平定北方,正筹谋江南,局势渐紧,为巩固宗室势力,他决定为堂弟曹仁择一门亲事。

他选中了陈氏的嫡女——瑛瑛。

陈氏虽非四世三公,然在汝南素有威望,族中多出清流名士,又与曹氏早年同受王命戍边,有旧情在。

几日后,曹操召曹仁入府,将一卷青竹简啪地拍在案上,字字沉稳:

“汝南陈氏愿以嫡女与你联姻,三日后成婚。”

曹仁闻言,单膝跪地,铠甲未卸,盔上犹滴着今晨操练的雪水。

“末将只愿为丞相征战,无需家室。”

“糊涂!”曹操眉目一沉,袖袍翻飞,“周瑜在江东练兵,刘备寄居新野,此时正需与汝南大族结盟。你不娶她,我曹氏便少一道臂膀!”

曹仁沉默,唇角微绷,指节在战甲上缓缓摩挲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不是不懂道理,他只是……从未想过成亲。

可那一刻,他脑海中却浮现的,是前几日黄昏,陈氏后宅那一幕静默如画的身影。

陈家嫡女一袭鹅黄衣裙,立于回廊玉柱之后,悄悄望着他在演武场中操练军士。

他不过是转身冷冷一瞥,那少女便慌忙低下头,发间簪花晃了晃,脸颊竟也飞上两朵绯红。

那一眼,她仿佛把自己所有的胆怯与温柔都交了出去。

沉默良久,曹仁终于低声回应曹操:

“是,末将……遵命。”

大婚当日,夜色沉沉,皇城之内张灯结彩,鼓乐喧天,金吾不禁夜行,热闹至极。

可在这一片喜庆背后,曹府深处却出奇地安静。红烛两盏,燃得笔直,一如门前的喜柱,纹丝不动地立于夜风中。

新房里,绛纱帐轻垂,喜幛喜帕俱在,铜镜上贴着剪纸双喜,映出床榻旁坐着的女子身影。

她静静地坐在床沿,身着大红嫁衣,衣袖覆膝,腰间束带未解,乌发如瀑,眉目静好。

这就是曹仁的夫人,汝南陈氏的嫡女,陈瑛瑛。

她指间拈着一缕流苏,指尖微凉。时间已近戌时,宾客散去,鼓乐停歇,屋外只剩零星风声,瑛瑛听着那风,像是听一场迟来的步履。

——他还未归来。

成婚之日,他只在成礼时现身。朝服整肃,目光平淡,未曾看她一眼。

自迎亲至入府,再至高堂成礼,他始终如履军阵,步步为令。

她垂帘时悄悄看过他:身形高挺,眉目凌厉,眼神冷冽,仿佛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

她原以为,纵然婚姻不由己,但两人既为夫妻,哪怕只是相敬如宾,日后也总能生出些情意。

可此刻,她才明白,一腔温柔要温暖的,是一颗覆满铁甲、连梦中都冷硬如刃的心。

这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夜风卷入,红烛轻晃。他回来了。

瑛瑛起身,看见门外站着的男人,一袭玄甲未解,披着黑氅,鬓角仍带霜气。肩头有尘,是方才在外军中操练归来,眉宇之间写满疲倦与冷漠。

他带着酒气,目光扫过她,却没有停留。

“夫君。”她柔声唤他,嗓音温婉,带着试探。

“用不着叫得这样亲热。”曹仁语气淡淡,像一把未出鞘的刀,带着凉意。他走到桌边坐下,拈起酒壶,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像是在洗去一身征尘,却未洗去心中不快。

瑛瑛轻声道:“已是深夜,将军可歇下……”

他忽然冷笑,抬眼望她一眼,那眼神中无喜无怒,只是讥讽和倦意:“你是陈家的女儿,是丞相钦定的夫人,自然身份不低。我不过是个武将,听命行事,不谈情爱。”

他将盏中酒一口喝尽,顿了顿,又道:“你可别指望我多情。”

这句话冷如锋刃,直刺心头。

瑛瑛听得清楚,却没有流泪,只是眼睫轻颤。她低下头,声音也轻了些:“我知这婚事非你所愿……可我既为你妻,便当守礼。无论你心里如何,我只愿尽我本分,不负陈氏,也不负你。”

曹仁本欲再言,却不知为何,在她这番话之后,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他眉头轻皱,将盏重重搁下,发出一声沉响。半晌,他低声道:“屋中闷,我去东厢歇着。”

说完,他转身出门,风一卷,吹得绛纱帐微微扬起。

烛火随风颤动,如她心头细碎波澜。

屋内再次归于寂静。

瑛瑛怔怔立着,许久,才缓缓坐回榻边,将那缕流苏轻轻解下,放入床前的匣子中。

指尖温凉如故,可那匣子里的心事,却再也藏不住。

新妇独守洞房,一夜无眠。

建安十三年,秋,许都。

成婚已有大半年,曹仁大多时日仍驻守军中,瑛瑛独守中宅。

曹府中人皆说,这位夫人温顺安静,不争不语,然持家极有条理,上下仆从皆敬服。

曹仁却仍如旧日,从未与她多言一语。

那日,曹仁因战事受了箭伤,被紧急送回许都疗养。

许都正值秋寒,冷雨绵绵,曹仁卧在府中西厢,身负箭疮,右臂无法抬起。

夜深时分,他醒来一阵高热,口干舌燥,眉心紧锁,却强撑着身子欲坐起。

忽听帘外有轻微声响。

门轻轻推开,瑛瑛提着一盏灯,一碗汤药,一盅温水,步履轻盈地走入。

她并不惊慌,只蹲坐床边,温声道:“你醒了?”

曹仁哑声道:“为何你在?”

“你发热了一整夜,我便守着。”

说着,她抬手轻轻替他探额,又以帕巾替他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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