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鸿门宴(2/2)
是梳柄。
在那发黑的银质梳柄上,缠绕着一根极细的银丝。
那银丝打了一个结。
非常复杂,非常诡异。
像是一个绞索,又像是一个无限循环的死圈。
“死结。”
奥黛丽的声音哑了,带着一种深至骨髓的恐惧。
“那是‘静默之手’的处决标记……只有在下达终极追杀令的时候,才会送这个。”
“不死不休。这是……这是给死人的信物!”
潘宁没说话。
她死死盯着那个结。
脑子里的画面在疯狂闪回。
扭曲的金属,燃烧的汽车,满地的碎玻璃,还有母亲满脸是血的样子。
那个结。
和记忆里母亲脖子上那条项链挂坠的形状,重叠了。
严丝合缝。
这不是巧合。
这从来都不是意外。
“这是恐吓。”
潘宁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破了皮肤,血渗出来,她感觉不到疼。
“不。这是战书。”
她的目光往下移。
在梳子下面,压着一张卡片。
不是纸。
是金子做的。
纯金。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冰得像是握着一块冰砖。
卡片上刻着字。
法文。
花体字。
每一个字母都刻得极深,那笔锋锐利得像是用手术刀划出来的。
潘宁眯起眼睛,读着那几行字。
每一个字读进去,都像是吸进了一口零下几十度的寒气。
【我亲爱的教女:】
【我在阿尔卑斯山的城堡里,为你备好了家宴。】
【是时候,来见见你真正的家人了。】
教女?
家人?
一种极其荒谬的眩晕感袭来,潘宁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呕。
就像是有人把一只苍蝇硬生生塞进了她的喉咙里。
谁是你的教女?
谁跟你是家人?!
她的视线落在落款处。
那里有一个纹章。
双头鹰。
黑色的双头鹰,爪子上缠绕着荆棘,荆棘上滴着血。
这个图案……她在外祖母留下的那些加密记忆碎片里见过!
那是……那是那个毁了整个家族的噩梦源头!
名字只有一个单词。
alexandre。
亚历山大。
“当啷!”
金卡从潘宁手里滑落,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亚历山大·范德比尔特。
兄弟会的首领。
那个坐在世界棋盘对面,操纵着一切的老不死。
那个下令“修剪”外祖父,那个逼死母亲,那个在前世把她像蚂蚁一样碾死的真正凶手。
潘宁一直以为,她面对的是索尔·科恩,是cia,是那些看得见的敌人。
她以为她赢了。
可现在。
真正的幕后黑手,竟然用这种“亲昵”得让人作呕的方式登场了。
“教父”?
去他妈的教父!
这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就在这时。
“砰!”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没有敲门声。
直接撞开。
谢焰走了进来。
他走路的姿势很怪。
有点摇晃,又有点僵硬。
就像是某种凭借本能行动的野兽。
他根本没看奥黛丽,也没看潘宁。
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却像是锁定了猎物一样,死死盯着桌上的那个木盒。
他径直走过去。
哪怕他看着那么虚弱,哪怕他连糖纸都剥不开。
但他身上的气场,在那一瞬间变了。
那种死寂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虐。
一种要把一切都撕碎的暴虐。
他走到桌前,鼻翼微微翕动。
像是在闻味道。
“臭的。”
谢焰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丝极度的厌恶。
那种表情,就像是闻到了腐烂的尸体,闻到了最肮脏的下水道。
“好臭。”
他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红光。
很淡。
但很妖异。
他的指尖开始发热。
哪怕隔着空气,潘宁都能感觉到那股温度。
“烧了它。”
谢焰伸出手。
他的动作不快,但却带着一种无法阻挡的意志。
他要毁掉这个让他不舒服的东西。
毁掉这个带着“恶意”的东西。
潘宁的心猛地一跳。
不能烧!
这里是顶层公寓!
而且……谢焰现在的状态,要是再用能力,他会死的!
“别动!”
潘宁猛地扑过去。
一把抓住了谢焰的手腕。
她的手冰凉,全是冷汗。
谢焰的手腕滚烫,像是在烧。
两只手碰到一起的瞬间,谢焰像是触电一样,浑身一颤。
他转过头,看着潘宁。
那双眼睛……
清澈,却充满了杀意。
那是保护者的本能。
他感觉到了那个盒子对潘宁的威胁,所以他要抹除它。
“他是谁?”
谢焰问。
声音哑得像是吞了炭。
潘宁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疯狂跳动的红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必须给这个名字一个定义。
一个让谢焰能理解,也让她自己能记住仇恨的定义。
“兄弟会的首领。”
潘宁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下令杀死我外公,杀死我母亲的男人。”
她顿了顿,感到一阵反胃,但还是说了出来。
“也是我名义上的……教父。”
谢焰没说话。
他只是盯着那个盒子,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那是种要把对方刻进骨头里的冷。
“奥黛丽。”
潘宁没回头,依然紧紧抓着谢焰的手腕。
“还有东西吗?”
奥黛丽站在阴影里,她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完全缓过来。
听到潘宁的话,她猛地惊醒。
“有……还有一份急件。”
她手忙脚乱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加急的。
加密的。
信封上盖着一个红色的火漆印。
那个图案潘宁认识。
米兰布雷拉美术学院的校徽。
“是索菲娅·里奇教授的急件。”
奥黛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刚才和那个盒子一起送到的,但渠道不一样。这是通过我们在意大利的私人渠道送来的。”
索菲娅?
潘宁心里一动。
那个研究艺术疗愈的意大利女教授?
她单手接过信。
嘶啦。
撕开。
一股淡淡的颜料味飘了出来。
那是松节油和薰衣草混合的味道,让人心神稍稍一定。
信纸上,是娟秀的花体字。
字迹很潦草,写得很急。
【致女王陛下:】
【恭喜你赢得了世界。你把自由女神像点燃的那一刻,我在屏幕前为你流泪。】
【但是,潘。听我说。】
【现在,请立刻带着他来米兰。】
【立刻!】
下面的字被加粗了,笔尖甚至划破了纸张,透着写信人的极度焦虑。
【治愈你的骑士。】
【他的身体也许恢复了,但他的灵魂……在那次爆发中,被强行撕开了。】
【我在观测数据里看到了。那不是简单的透支。那是“溢出”。】
【如果不加以引导,那些多余的能量会反噬他。他会成为比“兄弟会”更危险的存在。】
【他会自我毁灭。或者……毁灭世界。】
潘宁的手猛地一抖。
毁灭世界?
谢焰?
她猛地转头看向谢焰。
这一次,她看清了。
真的看清了。
在书房昏暗的灯光下,谢焰的皮肤下面,隐约有着金色的流光在游走。
那是“灵尘”。
它们没有消失。
它们在他的血管里疯跑,在他的神经上跳舞。
谢焰在抖。
他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那种痛苦不是肉体上的,是灵魂被撕裂、被塞进太多东西的胀痛。
他的眼睛偶尔失焦,不是因为发呆。
是因为他看到了太多凡人看不见的东西。
规则。
线条。
能量。
那些东西每时每刻都在轰炸他的大脑,要炸开他的天灵盖。
“谢焰……”
潘宁的声音颤抖了。
恐惧。
第一次,恐惧超过了愤怒。
她以为战争结束了。
她以为只要干翻了cia,干翻了华尔街,她们就安全了。
错了。
大错特错。
战争根本没有结束。
新的战场不在华尔街,不在该死的阿尔卑斯山城堡。
就在这里。
就在谢焰这个即将破碎的灵魂里!
如果不救他,他会死。
或者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
那个该死的“教父”送来的盒子,是个诱饵。
他在告诉潘宁:我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你手里那把“剑”就要断了。
来找我吧。
或者看着他死。
潘宁闭上眼。
哪怕闭着眼,也能感觉到那个金色的卡片在桌上散发着寒气。
几秒钟后。
她睁开眼。
眼底的恐惧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那是赌徒梭哈前的疯狂。
既然躲不掉。
那就干到底。
“奥黛丽。”
潘宁猛地把那张金色的请柬和索菲娅的信拍在一起。
“啪!”
这一声,把那种压抑的气氛拍得粉碎。
“准备专机。”
潘宁的声音冷冽如刀,那是女王在下达冲锋的命令。
“去哪?”奥黛丽问。
“米兰。”
潘宁转过身,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
“既然教父想见我,那我就带着他最想毁掉、也最怕的‘神迹’,亲自去赴这场鸿门宴。”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他不是想看家人团聚吗?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家破人亡’。”
说完,她转身走到谢焰面前。
谢焰还在抖。
那双眼睛里满是迷茫和痛楚。
潘宁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
她的手很凉,但很稳。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谢焰滚烫的额头。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谢焰。”
潘宁轻声叫他的名字。
“别怕。”
“我带你去治病。”
谢焰看着她。
在那双幽深的瞳孔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破碎的,狼狈的,但被她牢牢捧在手心里的自己。
那种几乎要撑爆血管的燥热,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平息了一点。
眼底暴虐的红光,慢慢褪去。
那个单纯的、笨拙的、只认潘宁的谢焰回来了。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虚弱,但纯粹得让人想哭的笑。
“嗯。”他说。
“听你的。”
窗外。
“咔嚓!”
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划破了纽约的夜空。
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书房。
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那两个影子在地板上交织在一起,扭曲,融合。
远远看去。
就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沾满血腥的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