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裂兆(1/2)
夜,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绸缎,沉沉地压在三界的每一寸角落。
天界,南天门的镇界石狮眼角渗出了细密的霜花。往日里金光璀璨的凌霄宝殿,此刻殿顶的镇天琉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原本流转的祥云被一股无形的滞气缠绕,变得灰暗而沉重。值守的天兵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颤,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维系天界秩序的乾元正气正在缓慢流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根源上一点点抽走。殿内,玉皇大帝眉头紧锁,看着案头那盏即将熄灭的乾坤灯,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这盏灯,自天界诞生之日起便燃烧不息,灯灭,则意味着天界根基动摇。
魔界,九幽深渊的岩浆不再沸腾,暗红色的火柱有气无力地喷发着,溅落在地上的火星瞬间就会熄灭。魔宫深处,蚀骨老魔的残魂在黑色雾气中扭曲挣扎,他感受到了那股来自桑脉本源的异动,这异动中蕴含的力量让他既恐惧又贪婪。桑脉……卦境……他嘶哑地低语,声音在空旷的魔宫中回荡,只要能掌控这股力量,别说重塑肉身,就算颠覆三界也易如反掌!他身边的黑袍护法立刻躬身道:尊上,属下愿率魔兵前往桑坞,夺取桑脉本源!蚀骨老魔冷笑一声:不必。那坤愚守着桑脉多年,乾卦之力深不可测。我们只需坐等卦境与桑脉彻底失衡,到那时,三界大乱,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而人间界,桑坞的夜更是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诡异。
老桑林的千年古桑,此刻像一头濒死的巨兽。它的枝桠不再舒展,而是痛苦地扭曲着,一片片翠绿的桑叶在无声无息中变得枯黄,簌簌地掉落下来,铺满了树下的青石。树干上,那些曾经象征着生机的纹路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黑色的裂痕,像丑陋的伤疤,爬满了整个树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混杂着桑叶腐烂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
坤愚坐在老桑树下的青石上,指尖死死攥着那根陪伴了他三十年的桑木杖。这根用老桑树枝桠削成的杖,此刻像是有了生命,杖身刻着的元亨利贞乾卦爻辞正在疯狂地闪烁,时而明亮如烈日,时而黯淡如残烛。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杖身传来,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至全身,让他这位乾卦的掌控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头发已有些花白,随意地用一根桑麻绳束着。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却唯独没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留下太多痕迹。那双眼睛,像寒潭一样平静,又像星空一样遥远,仿佛能看透三界的虚妄。
又在对着这棵老树发呆?
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
坤愚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桑盼杜来了。他缓缓抬起头,月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硬朗的轮廓。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桑盼杜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一个食盒放在青石上。她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墨绿桑蚕丝长裙,裙摆绣着暗纹的冰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她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白玉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肌肤白皙,眉眼精致,与坤愚的苍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给你送点吃的。桑盼杜打开食盒,里面是几个温热的桑果糕和一碗冒着热气的桑茶,知道你又要在这里守一夜,不吃点东西怎么行?
坤愚看着食盒里的东西,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不必了。他淡淡地说,我不饿。
桑盼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合上食盒,放在一边。她挨着坤愚坐下,墨绿的裙摆扫过青石上的薄霜,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还是在想卦境的事?她问道,语气很轻。
坤愚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乾卦异动,否卦现形,三界之气紊乱。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能有什么大事?桑盼杜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守这桑脉守了三十年,不也一直好好的?或许只是一场普通的天地异象罢了。
坤愚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懂。
是啊,她不懂。桑盼杜在心里默默地想。她怎么会懂他背负的东西?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二十五年前,坤愚在桑坞边境的寒潭边发现了她。那时她浑身是伤,昏迷不醒,身上穿着一件不知名的异域服饰,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刻着离卦的玉佩。他把她救回桑坞,悉心照料,可她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叫桑盼杜。
这二十五年里,坤愚教会了她辨识草药、养蚕缫丝,教会了她如何在桑坞生活。他对她很好,好到让桑坞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坤愚从未对她提过自己的过去,也从未对她有过逾矩的行为。而她,也始终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保持着一丝警惕。
她总觉得,坤愚对她好,不仅仅是因为同情。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怜惜,有担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愧疚。
你在想什么?坤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桑盼杜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她顿了顿,又问道,如果……如果桑脉真的出了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坤愚的目光望向老桑树,语气坚定:拼尽全力,守护它。
值得吗?桑盼杜追问道,为了这棵树,为了桑坞,你已经付出了太多。你的青春,你的朋友,甚至……你的家人。
坤愚的身体微微一僵,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他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桑木杖。
桑盼杜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知道自己触碰到了他的痛处,可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答案。这些年来,她无数次地猜测坤愚的过去,可他总是守口如瓶。
就在这时,坤愚手中的桑木杖突然猛地一颤!杖身刻着的元亨利贞四个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倒转,原本温润的木质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怎么回事?桑盼杜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坤愚也愣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桑木杖传来,像是要把他体内的乾卦气全部抽走。紧接着,脚下的土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像是有巨兽在地下苏醒。
不好!坤愚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
老桑树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巨大的树干上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黑色的汁液从缝隙中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树顶的枝叶间,一股淡淡的黑气在盘旋凝聚,越来越浓,最终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虚影——天地不交,阴阳隔绝,卦象上的每一条纹路都透着绝望的气息。
这是……否卦?桑盼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她虽然记不清过去,但也知道这个卦象代表着什么。
坤愚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空中的否卦虚影,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能感觉到,一股来自卦境的强大滞气正在侵蚀桑脉的本源,而这滞气中,竟还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与当年他失去家人时感受到的邪气同源的力量。
阿愚!桑盼杜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恐惧,你看!
坤愚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老桑树的根须竟从土壤中裸露出来,像一条条巨大的褐色巨龙,在地面上蜿蜒伸展。根须上的黑色汁液越来越多,滴落在地上,瞬间将坚硬的泥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更可怕的是,那些根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腐烂。
桑脉本源,在被侵蚀。坤愚的声音异常凝重,这滞气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桑脉的根子里渗出来的。
从根子里?桑盼杜的心沉了下去,那我们怎么办?要是桑脉断了,桑坞……
不会的。坤愚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我不会让桑脉断的。他顿了顿,又说道,你先回去,把孩子们叫到这里来。
孩子们?桑盼杜愣了一下,你是说晓输他们?
坤愚点了点头:嗯。这件事,他们必须知道。
桑盼杜没有再问,转身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她的裙摆随风飘动,像一朵墨绿的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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