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黄亦玫对苏哲有些好奇(2/2)

时间在运动的节奏中过得很快。苏哲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指向了一小时的约定时限。

在一次死球状态后,苏哲主动抱着篮球,走到场边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对黄振华说:“振华哥,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陪我爸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自然,没有丝毫不耐,但也明确表达了结束的意图。

黄振华正打到兴头上,有些意犹未尽,但看到苏哲那认真的表情,也只好笑道:“你这时间观念可真强!行,说一小时就一小时!今天打得痛快,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

“好,下次有机会。”苏哲点点头,语气客气,但这“下次”更像是一种社交辞令。

两人收拾好东西,结伴往回走。运动后的松弛感让气氛比来时稍微活络了一些,但苏哲的话依然不多。

刚走到家属楼下,正好遇到抱着画板和一摞书籍的黄亦玫。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起,几缕发丝被汗沾在光洁的额角,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出一种艺术生的恬静气质。

她看到并肩走来的哥哥和苏哲,脸上露出些许惊讶,尤其是看到苏哲一身运动打扮,额头上还带着未干的汗珠,与之前两次见到的那种一丝不苟的精英形象截然不同。

“哥,苏哲哥。”她停下脚步,微笑着打招呼,声音清脆。

黄振华笑道:“哟,玫瑰下课了?刚跟苏哲打完球回来。”

苏哲的目光与黄亦玫接触,他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种礼貌的疏离。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运动还带着一丝微喘,但语调平稳:

“再见。谢谢您的邀请。”

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也极其有分寸。他感谢的是黄振华的邀请,与黄亦玫本人无关。道别是对两人一起说的,但重点明确。说完,他便对黄振华再次点头示意,然后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径直走进了单元门,上楼回家,去履行他“陪伴父亲”的下一个日程。

黄亦玫站在原地,看着苏哲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哥哥,眨了眨眼。

黄振华接过妹妹手里沉重的画板,耸了耸肩,笑着评价道:“这苏哲,人是真不错,球打得好,也不装。就是……啧,这客气劲儿,跟有层看不见的玻璃罩子似的,比天儿还让人摸不透温度。”

黄亦玫没有说话,只是抬眼望了望苏家所在的楼层窗口,若有所思。那个高大、英俊、礼貌却无比遥远的的身影,在一次又一次短暂的接触中,似乎正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难以定义。

这个名叫苏哲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骤然闯入的年轻男子,不知不觉间,已在黄亦玫的心湖中投下了模糊的倒影。她并非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女孩,更不会主动向哥哥或父母打听什么,那份属于少女的、朦胧的好奇心,被她妥帖地收敛在落落大方的外表之下。

她会注意到,苏哲衣着都整洁得近乎一丝不苟。不是那种刻意的炫耀,而是某种深入骨髓的习惯。衬衫的领口永远挺括,颜色多是低调的灰、蓝、白,面料看起来柔软而高级;休闲裤的裤线清晰,鞋子一尘不染。这种精致,与她身边那些穿着随性、甚至偶尔不修边幅的男同学,或者哥哥黄振华那种更偏向舒适实用的风格,形成了微妙的对比。那是一种属于成熟男性的、对自我形象严格管理后的得体,不带烟火气。

她会在楼下偶遇时,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去听他与人交谈的语气。无论是与父亲苏志远,还是与哥哥黄振华,他的声音总是平稳的,语速适中,吐字清晰。没有年轻男孩常有的急躁或夸张,也没有刻意的热情。他的话语仿佛都经过理性的过滤,条理分明,鲜少冗余。听他说话,像在读一篇结构严谨、用词精准的论文,可靠,却也带着一种难以亲近的凉意。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次在苏家短暂的客厅寒暄中,她无意间瞥见的一个细节。王阿姨端着水果过来,苏哲原本坐在沙发上,见状便自然地站起身,不是莽撞地伸手去接,而是等到王阿姨将果盘放到茶几上后,他才伸手,用双手将离他稍远的一个水果叉,轻轻拿起,递给了离得更远的父亲苏志远。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任何刻意讨好的意味,只是一种根植于教养的、对长辈的细致体恤。那种分寸感,是同龄男生里极少见的。

还有他陪苏叔叔聊天时,无论苏叔叔的话题是否琐碎,他都会微微侧身,目光落在父亲脸上,认真地倾听,从不轻易打断。即使他给出的回应简短,那份专注的聆听姿态本身,就传递出一种尊重。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拼凑起来,形成了一个与黄亦玫日常接触的异性截然不同的形象——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感”。这种成熟,并非圆滑世故,而更像是一种高度自律和理性思维在外在行为上的投射。它不张扬,却无处不在,像一件剪裁合体的隐形外衣,将他与周围的世界,温柔而又坚定地区隔开来。

她不会将这些观察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悄悄留存,偶尔在画画走神的间隙,那个高大、整洁、沉默而克制的侧影会悄然浮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冷调的神秘感。

与此同时,苏家的客厅里,时光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和下缓缓流淌。

苏哲回来后,苏志远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他努力寻找着儿子可能感兴趣的话题,从国际新闻聊到北京的天气,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小哲啊,你弟弟苏睿,比你小五岁,现在在魔都同济大学念书,学建筑的。”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儿子的反应。

苏哲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抬起眼。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如同听到一个陌生客户的公司架构变动,是纯粹的信息更新。他脸上没有出现苏志远预想中的惊讶、不悦或者好奇,只是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随即恢复了平静。

“是吗。”他应了一声,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学建筑的,很好。”

他的反应理智得近乎漠然。对他而言,这个素未谋面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只是一个存在于血缘关系图谱上的一个符号,尚未,也可能永远不会被赋予情感意义。

苏志远看着儿子这副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接着说:“他……他周末会从魔都过来,想见见你。你看……”

“可以。”苏哲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您安排时间就好,我周末应该可以抽出时间。”

他将这次会面,同样视为日程表上需要完成的一项——与血缘相关的、必要的社交活动。

一会,中午时分了,王曼丽提着从学校食堂和附近熟食店买回来的饭菜回家了。看到父子俩都在,她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都饿了吧?我随便买了点,咱们简单吃个午饭。”

饭菜被摆上桌,确实简单:几样清爽的炒菜,一份烤鸭,一份汤,米饭。比起接风那天的丰盛,更显日常。

吃饭时,王曼丽关切地问了问苏哲工作是否适应,苏哲一一礼貌回应。他吃饭的动作依旧斯文,但那种无形的距离感依然存在。他不会主动夹离自己远的菜,对王曼丽夹到他碗里的菜会道谢,但也不会表现出特别的喜好。

午餐在安静而略显拘谨的氛围中结束。

放下碗筷,苏哲看了看手表,对苏志远和王曼丽说:“爸,阿姨,我下午还有工作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苏志远眼中立刻流露出不舍,但他知道儿子的工作性质,只能点点头:“好,工作要紧,路上小心。”

三人一起下楼。走到单元门口,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静静地停在楼前,身着制服的司机正恭敬地站在车旁等候。

王曼丽看着这气派的阵仗,忍不住问出了憋在心里一阵子的疑问:“小哲,这开车的是……是专门帮你做事的?你平时在国外,也这样吗?”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级别很高的领导或者大老板才会有专车司机。

苏哲顺着王曼丽的目光看了一眼车和司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语气平淡地解释:

“临时找的。回国路不熟,自己开车找地方效率低,有个人开车能省心点,”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王曼丽,补充了一句,也是他难得地、主动将行为与情感稍作关联的解释,“……也能多陪爸爸待一会儿。”

这个解释很“苏哲”。他将雇佣司机的原因,理性地归结为“提升效率”和“优化时间分配”,而“多陪您待一会儿”更像是这个理性决策带来的一个附加好处,而非初衷。但即便如此,苏志远听了,心里还是微微一暖,觉得儿子到底还是想着自己的。

“哦哦,是这样……也好,也好。”王曼丽点着头,不再多问。

“那我走了。爸,阿姨,再见。”苏哲朝两人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慢点啊小哲。”

“有空就回来吃饭。”王曼丽也叮嘱道。

苏哲转身,司机早已为他拉开车门。他弯腰坐进车内,动作流畅。车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汽车平稳地启动,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家属楼,融入了校园的林荫道,将站在原地目送的父亲和继母,以及那份混合着关切、不舍与淡淡失落的复杂情绪,留在了身后。

车内的苏哲,或许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查阅邮件,或许在闭目养神为下午的工作储备精力。对他而言,这段“家庭时间”已经按计划结束,下一个事项即将开始。而车外,属于家的那份粘稠而温暖的情感引力,似乎始终未能真正穿透那层由理性、效率和高度自我掌控构筑的无形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