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黄亦玫和苏哲分享秋日（2/2）
“就有！”黄亦玫坚持道，随即又切换回担忧模式，“但是，再忙也要记得吃饭和休息啊。你总是这样熬夜，身体会垮掉的。我……我会心疼的。”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声音渐小，带着点羞涩，却清晰地传到了苏哲耳中。
他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关切的眼神，心中那处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的关心，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那边呢？中午吃的什么？”
轮到黄亦玫分享她的世界了。
某个帝都的傍晚，黄亦玫刚在画室完成了一幅她自己非常满意的色彩构成作业。她兴奋地回到宿舍，迫不及待地给苏哲打去了电脑视频通话。
苏哲那边天刚蒙蒙亮，他通常已经起床，在进行晨间阅读或查看隔夜市场动态。
“苏哲，苏哲，快看！”黄亦玫将摄像头对准了画架上那幅新作品，画面上是大量跳跃、碰撞的色块，抽象的线条和形状交织，充满了动感和强烈的情绪表达。“这是我的新作业！主题是‘秋日的交响乐’！”
苏哲看着屏幕上那幅在他眼中有些“难以理解”的画作。他的思维习惯于分析数据、构建模型、评估风险，对于这种纯粹感性的、形式大于具体内容的艺术表达，他本能地会感到一丝陌生和……无从评价。
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解或敷衍。他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画面，然后认真地问道：“用了很多对比色。能跟我讲讲你的创作思路吗？”
这个问题让黄亦玫更加兴奋了。她开始手舞足蹈地讲解起来：
“你看这里，我用大片的钴蓝和群青，代表秋日清冷的天空和渐深的夜色，”她指着画面左上角，“然后用这些跳跃的镉黄、中铬黄和桔石，表现落叶纷飞的那种灿烂和短暂的生命力！还有这里，你看这条扭曲的、像火焰一样的朱红色线条，我想表达的是……是那种藏在秋天萧瑟下面的、一种不甘心的、还在燃烧的热情！”
她用了大量感性的、描述情绪和感觉的词汇，与苏哲那种精准、量化的语言体系截然不同。苏哲安静地听着，目光跟随着她的手指在画面上移动，努力尝试进入她所描述的那个色彩与情感交织的世界。
“……还有这里的笔触，我故意用了很多刮刀，让颜料堆叠起来，形成一种厚重的肌理感，是不是很像秋风卷起落叶时那种粗糙又充满力量的感觉？”她讲得口干舌燥，最后充满期待地问：“你觉得怎么样？苏哲？”
苏哲沉默了片刻。他无法从专业技法上评价，也无法完全感同身受她所描述的那些“情绪”和“感觉”。但他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听到了她语气里的热情和期待。他选择了一个最安全、也最真诚的回应方式：
“色彩很大胆，很有活力。”他避开了对内容的具体解读，肯定了最直观的视觉冲击，“能感觉到……你在画的时候，投入了很多情绪。”
这简单的一句评价，却让黄亦玫开心极了。对她而言，来自苏哲的认可，哪怕只是最表层的，也弥足珍贵。
“对吧对吧！”她像得到了最高奖赏，继续分享着画室里的趣事，“今天我们老师还夸我构图有进步了呢！还有啊，我们班那个总爱较真儿的李同学，今天居然把他的调色盘掉地上了，颜料溅得到处都是，可搞笑了……”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画室里同学之间的琐事，哪个老师和蔼，哪个老师严格，和室友晚上聊了什么八卦……这些在苏哲听来，完全是另一个维度的、充满了生活烟火气和微小悲欢的“情报”。
苏哲依然认真地听着，偶尔会在她停顿的间隙，插入一个简短的问句：
“那个李同学，后来收拾干净了？”
“你们老师说的构图，具体指哪方面？”
“和室友聊天到那么晚，不影响第二天上课？”
他的问题往往切中实际，带着他惯有的逻辑性，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她那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但他愿意去了解，去试图构建她生活的图景。对他而言，倾听这些“无用”的琐碎，不再是负担，而是一种了解她、靠近她的重要途径。他能从她眉飞色舞的讲述中，感受到她的快乐、她的烦恼、她那个世界的鲜活与生动，这对他那个被数据和理性占据的世界，是一种奇妙的补充和滋养。
他们的对话，常常是这样交织着彼此完全不懂的领域，却又奇妙地和谐。
有时，黄亦玫会担心地问：
“苏哲，你昨天又说梦到在盯盘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要听听音乐放松一下？我最近发现一首特别好眠的轻音乐……”
（苏哲内心：市场波动不会因为听音乐而停止。但他会回答：“好，有空我听听。”）
有时，苏哲会在她抱怨赶作业熬夜后，带着一丝不赞同的语气说：
“睡眠不足影响效率和健康。下次早点开始，不要拖到截止日期。”
（黄亦玫内心：艺术创作需要灵感和感觉嘛，哪能像做项目一样规划。但她会吐吐舌头回答：“知道啦，苏老师！下次一定！”）
他会在她兴高采烈地计划和同学去郊外写生时，提醒一句：“查好天气，带足衣服和充电宝。”
她会在知道他连续工作十几小时后，发来一连串的消息：“快去睡觉！立刻！马上！不然我要生气了！”
他享受着在她面前，偶尔卸下心防，透露一丝工作带来的成就感或疲惫时，她给予的那种纯粹、热烈的崇拜与心疼。
她沉浸于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分享所有细微的快乐与烦恼时，他给予的那种专注、耐心的倾听与虽然笨拙却真诚的回应。
他们的爱，并没有要求彼此必须踏入对方的世界，成为那个领域的专家。而是，我站在我的世界里，努力向你描述我看到的风景；你站在你的世界里，耐心听我讲述我的见闻。我们或许听不懂对方专业的“行话”，但我们能听懂话语背后的情绪——你的成就，我为你骄傲；你的疲惫，我为你心疼；你的快乐，我与你同喜；你的烦恼，我愿静静陪伴。
秋日的周末，阳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而明亮，如同稀释过的蜂蜜，懒洋洋地泼洒在水木园里。银杏叶大半已转为灿烂的金黄，偶尔有几片耐不住性子，打着旋儿从枝头飘落，悄无声息地躺在依旧苍翠的草地上，或是在行人脚下发出细微清脆的碎裂声。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落叶气息和远处人家炖煮食物的暖香，一派宁静祥和。
黄亦玫背着装满了脏衣服和画稿的双肩包，脚步轻快地踏进了家门。刚从夏美院那种自由散漫、充满创作激情的环境回到这充满书卷气和生活烟火气的家，她脸上还带着一种属于校园的、未褪的兴奋。
“爸，妈，哥！我回来啦！”她一边换鞋，一边朝屋里喊道，声音像摇响了一串清脆的风铃。
母亲吴月江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慈爱的笑容：“玫瑰回来啦！饿不饿？妈炖了排骨汤，马上就好。”
父亲黄剑知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闻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温和地笑了笑：“回来了就好。”
而哥哥黄振华，则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趿拉着拖鞋，正窝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听到妹妹的声音，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哟，我们的大艺术家周末肯屈尊回家视察民情了？”
黄亦玫冲他做了个鬼脸，把背包往自己房间一扔，就跑到厨房，像只小馋猫似的围着母亲转悠，嗅着锅里飘出的浓郁肉香。“妈，好香啊！我在学校就想这口了！”
吴月江目光却在她脸上流转，带着探究，“玫瑰啊，最近……跟苏哲那孩子，还好吧？”
“好啊，挺好的。”黄亦玫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地应着，赶紧溜出厨房，逃避母亲更进一步的盘问。
她溜达到客厅，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凑到父亲身边看了眼报纸，都是些国际新闻和学术动态，她没什么兴趣。目光一转，落在了阳台上那个慵懒的身影上。
她啃着苹果，蹬蹬蹬地走到阳台，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另一张藤椅，将腿舒服地蜷起来，沐浴在暖融融的秋阳里。
黄振华放下书，侧过头看她。妹妹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晕中，脸颊红润，眼神清亮，确实是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但他作为兄长，心里那点担忧和责任感又开始冒头。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故作随意的口吻开启了话题：
“咳，我说，玫瑰，”他用了家里人对她的小名，“你跟那个苏哲……这跨国长途，打得还顺畅？没被时差搞得神经衰弱吧？” 他试图用调侃来掩饰关心。
黄亦玫正眯着眼享受阳光，闻言睁开眼，白了哥哥一眼：“哥，你这问题好老土哦！现在谁还天天打长途电话啊？我们都是发信息，视频。时差是有点麻烦，但习惯了就好啦！他晚上睡前是我这边中午，我睡前是他那边早上，总能找到时间说说话的。”
“哦？就靠着手机谈恋爱？”黄振华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看得见摸不着的，这恋爱谈得有什么滋味？跟养了个电子宠物似的。”
“黄振华！”黄亦玫不满地叫起来，拿起手边的一个小靠垫就扔了过去，“你才电子宠物呢！苏哲才不是！我们……我们有我们的方式！”
黄振华轻松接住靠垫，笑着继续追问：“那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他跟你说他们华尔街那些金融杠杆、并购案、k线图，你能听懂？” 他可是见识过苏哲那副精英做派和与之匹配的思维模式的。
黄亦玫的脸又红了红，有些不服气地辩解：“他……他有时候是会说他工作上的事，虽然我听不太懂那些专业名词，但是我觉得他很厉害啊！而且他也会跟我解释的！再说了，我又不是只会听，我也会跟他说我的事啊！”
“哦？你跟他说什么？说你们美院今天谁谁的调色盘又打翻了？还是说哪个老师又留了变态多的作业？”黄振华故意逗她。
“哥！你怎么这样！”黄亦玫气得鼓起腮帮子，“我们聊的可多了！我跟他说我画的画，学校的趣事，看到的展览……他都会很认真地听！他会问我为什么用这个颜色，构图有什么想法……比你这个当哥的都有耐心！”
看着她急于维护苏哲的样子，黄振华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又有点好笑。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稍微正经了些：“好好好，他有耐心。那……玫瑰，你跟哥说实话，这么隔着太平洋，你真的不觉得辛苦？不想他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他也不能立刻出现在你身边。”
这个问题戳中了黄亦玫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低下头，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藤椅的边缘，声音也轻了下来：“……想啊，怎么会不想。特别是看到学校里别的情侣都成双成对的时候，或者我画了一幅特别满意的画，特别想第一时间跟他分享，却只能对着手机的时候……是会觉得有点孤单，有点难过。”
她抬起头，看向哥哥，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但是，哥，这种想念和一点点难过，跟和他在一起时的开心比起来，不算什么。而且，苏哲他……他其实很细心的。他会算好时间给我惊喜，会记得我说过的很多小事。虽然他人不在，但我能感觉到，他把我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
黄振华看着妹妹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陷入爱情的人特有的光彩，混杂着思念的微涩和确信的甜蜜。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唉，女大不中留啊。哥就是担心你，这条路不好走。异国恋，需要双方都有极强的信任和 承诺，还需要一点运气。你们毕竟还年轻，未来的变数太多。”
“我知道难。”黄亦玫用力点头，“但是哥，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苏哲他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既然选择了和我开始，就一定会认真对待。我也在努力啊，努力画画，努力变得更好，这样才能理直气壮地站在他身边。”
这时，吴月江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听到兄妹俩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振华说的有道理，玫瑰，你也不能光想着开心。这苏哲人是优秀，可他那家庭……父母离异，从小在国外长大，这思维方式、生活习惯，跟咱们差别大了去了。你们现在靠着新鲜感，觉得什么都好，以后真要长期相处，磨合起来可不容易。”
黄亦玫接过妈妈递来的水果，嘟囔道：“妈，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苏哲他……他跟苏叔叔是不太亲近，但他对我很好，也很尊重你们。”
黄剑知也放下了报纸，加入了谈话，他的语气更显理性：“玫瑰，你妈妈和哥哥是关心你。感情需要激情，但维系长久的感情更需要理性的考量和共同的价值观基础。你和苏哲，成长环境、教育背景、现阶段的人生重心，差异都非常大。这些差异，不会因为相爱就自动消失，需要你们付出更多的努力去理解和包容。”
面对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和担忧，黄亦玫并没有感到不耐烦，她知道这都是出于爱。她放下水果，坐直了身体，目光扫过父母和哥哥，非常认真地说：
“爸，妈，哥，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距离、差异、未来的不确定性，这些我都想过的。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很喜欢苏哲，喜欢那个冷静下面藏着温柔，优秀却又愿意耐心听我唠叨的他。”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走，但我愿意去尝试，去努力。我相信，只要两个人心里都有彼此，都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再远的距离，再大的差异，都可以克服。至少，现在，我不想因为害怕未来的困难，就放弃眼前这份让我觉得无比幸福和珍贵的感情。”
看着她这副又认真又娇憨的模样，黄剑知和吴月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一丝释然。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们做父母的，除了在背后支持和守护，似乎也做不了更多。
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窗，暖暖地照着一家四口。秋日的微风拂过，带着落叶的轻响。关于恋情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空气中弥漫着排骨汤的香气和家人之间虽然偶有分歧却始终坚实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