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苏哲回了漂亮国(2/2)

“那就好。”陈月琴的回应简短,听不出是欣慰还是其他。对于这个多年前分道扬镳的前夫,她似乎已无太多牵绊,确认其安好便算是完成了某种义务。“那边变化大吗?我是指帝都。” 她将话题引向了更宏观的层面。

“变化很快。基础设施建设很多,经济活力看起来很强。”苏哲给出了一个非常概括性的、带着投资者眼光的评价,“尤其是浦东那边,发展速度惊人。”他没有提及水木园的宁静,没有描述胡同里的烟火气,也没有说起与父亲散步时那种无言的尴尬。在他这里,对一座城市的感知,被自动过滤成了经济指标和发展潜力。

“嗯,预料之中。新兴市场总是充满机会和混乱。”陈月琴淡淡地评价道,随即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更为锐利和务实,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从寒暄模式切换到了她最关心的领域:“那么,苏哲,你这次回去,前前后后也花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工作方面,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吧?我知道你负责的那个亚太基金项目正在关键阶段,这个时候离开,我有些担心会耽误进度。”

她的关切点清晰而明确——儿子的职业发展,事业的推进。这并非不近人情,而是在她的人生信条和价值序列里,个人的、尤其是已经有些模糊的情感联结,永远应该让位于确定性的、可衡量的成就与进步。她深知华尔街的残酷,一步踏错,或者仅仅是短暂的松懈,都可能被虎视眈眈的竞争者抓住机会,导致前功尽弃。

苏哲对母亲的反应毫不意外。这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他们母子之间的沟通,很大程度上就是建立在这种对效率和目标的共同认知之上。

“没有耽误,mom.” 他的回答迅速而肯定,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所有关键节点我都提前做了安排。远程会议系统很顺畅,核心团队保持着高效沟通。助理在国内期间,也很好地处理了日常协调和信息过滤。” 他提到了那位在北京临时聘用的助理,证明了自己即使人在异地,也能确保工作体系的正常运转。

他甚至更进一步,用具体数据来佐证自己的效率:“事实上,在帝都期间,我利用时差,反而提前完成了第三季度的部分风险模型评估报告。刚刚结束的视频会议,也已经敲定了下个月与新加坡主权基金会谈的初步框架。” 他将离开视为一种资源,而非负担,并成功地将其转化为了生产力。

电话那头的陈月琴沉默了片刻,苏哲几乎能想象到母亲在电话那头微微颔首的模样。他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关于工作的压力稍稍缓解了一些。

“那就好。”她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你一直很有分寸,苏哲。我知道你能处理好。只是作为母亲,难免会多问一句。” 这大概是她能表达的最接近温情的话了,虽然这温情依旧建立在事业稳固的基础之上。

“我明白。”苏哲应道。他确实明白。在这个由他们母子构成的、微小而坚固的联盟里,成功和优秀是唯一的硬通货,也是维系彼此认同的最强纽带。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那个亚太基金,你需要投入更多精力。还有,董事会那边,对你在新兴市场的表现很关注……”陈月琴很快又回到了具体的事务性讨论上,开始就几个关键项目的细节进行询问和提醒。她的思维永远向前看,向着下一个目标进发。

苏哲也立刻进入了状态,倚在窗边,用清晰、逻辑分明的语言,逐一回应着母亲的问题,偶尔会用到一些专业的金融术语。他们之间的对话,更像是一场高效的项目进度评审会,围绕着市场分析、投资回报、风险评估等议题展开。情感、感受、那些属于帝都之行的、微妙而复杂的个人体验,在这个通话中被彻底剥离、搁置,仿佛从未发生过。

通话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最后,陈月琴说道:“好,情况我了解了。你刚回去,好好调整一下时差。保持状态,苏哲。”

“我会的。你也多保重,mom.”

“嗯。”

没有多余的告别语,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苏哲将电话放回原处,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公寓里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运作时发出的、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嗡声。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浩瀚的、冰冷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都市星河。

与母亲的通话,像完成了一项既定程序,将他彻底拉回到了他所熟悉和主宰的轨道。帝都之行,连同其间所有的人和事——父亲小心翼翼的期盼、水木园的夏日光影、邻居兄妹偶然的闯入——都被迅速地压缩、归档,封存在了记忆的某个次要分区。它们如同一次短暂的系统外接访问,现在接口已经断开,主机重新全速运行它既定的核心程序。

他深吸一口气,纽约夜晚的空气,透过高级过滤系统,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也没有一丝温度。他转身,走向书房,那里还有成堆的报告和数据等待他处理。对他而言,生活就是一场永不停歇的征服,情感是冗余的代码,而效率与成功,才是写入他生命底层的、永不更改的核心算法。曼哈顿的灯火在他身后闪烁,将他孤独而坚定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冰冷的玻璃窗上,与窗外那个庞大而喧嚣的世界,既融为一体,又格格不入。

纽约的天空是一种洗练过的湛蓝,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驱散了清晨的微凉。周六上午十点,苏哲刚刚结束在中央公园长达十公里的晨跑,汗水浸湿了他深灰色的运动背心,勾勒出紧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放慢脚步,进行着跑后拉伸,呼吸平稳悠长,冷峻的面容在运动后透出健康的红晕,眼神锐利而清明。对他而言,这并非闲暇时的消遣,而是维持这台高效“人体机器”精密运转的必需程序,是应对接下来一周高强度工作的能量储备。

回到位于曼哈顿中城、可以俯瞰部分公园景致的公寓,他冲了个冷水澡,换上了一身舒适的浅米色羊绒针织衫和深色休闲长裤。随后,他花了些时间处理了几封紧急的工作邮件,确保在周末时光中,工作不会完全失控,但也绝不让自己被其吞没。

下午一点,他步行来到了上西区一家并不起眼的意大利小餐厅。餐厅门脸古朴,木质招牌上的字迹已有些模糊,推开沉重的木门,内部空间不大,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香料和咖啡混合的温暖香气。墙壁上挂着一些泛黄的老照片,桌椅摆放得有些紧凑,却营造出一种 cozy 而私密的氛围。这里没有华尔街精英们常去的那种米其林星级餐厅的喧嚣与浮华,更像是一个能让味蕾和心灵同时放松的避风港。

他已经提前预订好了靠里侧一个安静的卡座。他刚落座不久,一个同样穿着休闲、气质干练的亚裔男性便走了进来,是他在斯坦福时的同学兼前室友,现在在一家顶尖科技公司做研发主管,名叫 david chen。

“zhe! 好久不见!” david 笑着上前,与站起身的苏哲碰了碰拳,然后拥抱了一下。他们的友谊始于校园,建立在彼此欣赏的智识和相似的奋斗轨迹上,无需过多的客套。

“david,坐。”苏哲脸上露出了回到纽约后罕见的、真正放松的微笑。

没有菜单的推让,两人显然都是这里的常客。苏哲直接对熟识的侍者说:“老样子,我先要一杯苏打水。”

david 则点了杯黑咖啡。

“刚从实验室出来?”苏哲随口问道,将餐前面包篮推向 david 那边。

“是啊,一个项目卡在瓶颈期,头疼。” david 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带着科研工作者常有的、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状态,“不过今天不想了。你呢?上次听你说那个亚洲的并购案搞定了?”

“基本收尾了。”苏哲点点头,语气平淡,没有流露出完成大项目后的得意,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后续让团队跟进就行。”

侍者送来了饮品。两人碰了碰杯,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话自然而然地展开,完全脱离了工作的轨道。

“上周末,我和 anna(david 的未婚妻)去了长岛那边一个新发现的酒庄,” david 啜了口咖啡,开始分享,“规模不大,但庄主是个有意思的老头,自己钻研酿酒,那款黑皮诺,带着点独特的矿物感,不像纳帕谷的那么奔放,你会喜欢的。下次一起去?”

苏哲认真地听着,手指轻轻转动着苏打水的杯子:“听起来不错。具体位置发我?或许下个长周末可以去看看。” 他对品酒有研究,这不仅是一种品味,更是一种需要专注力去分辨细微差别的感官训练,能有效让他从数字和模型中抽离出来。

“最近在看什么书?”苏哲将话题抛回给 david。他们的交流总是这样,有来有往,关注彼此的生活状态,而非职场成就。

david 耸耸肩:“被项目折腾得够呛,只能看点轻松的,一本关于量子物理史话的科普书,写得挺有趣,不像论文那么枯燥。”

苏哲笑了笑:“我睡前在看那本《原则》的实践篇,有点启发,但感觉更适合机构,个人应用需要调整。” 他提及这本书,并非为了炫耀或探讨工作,而是真正将其视为一种思维工具的兴趣分享。

他们点的食物上来了——苏哲点的煎三文鱼配芦笋,david 点的奶油蘑菇意面。食物简单而美味,分量恰到好处。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天马行空,从某位教授的近况,到对当前某个社会现象的看法,再到推荐最近觉得不错的独立电影。没有利益交换,没有刻意维护,只有思想碰撞的愉悦和分享生活的轻松。苏哲的话比平时稍多,神情专注而放松,偶尔会因为 david 某个犀利的调侃而低笑出声。这是他高度自律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允许自己完全沉浸于“无目的”交流的时刻。

这顿饭吃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结束时,两人都没有提议进行下一场活动,比如去酒吧或者看电影。这种深度而高质量的交流,一次足矣,过多反而会稀释其浓度。

“下次去酒庄,提前约。”苏哲拿起账单,自然地结了账(他们之间没有 aa 的习惯,通常是轮流做东)。

“没问题,我定好日子发你。” david 拍拍他的肩膀,“保持联系,别又埋头工作几个月不见人影。”

“尽量。”苏哲笑了笑,没有给出确切的承诺,但眼神是真诚的。

在餐厅门口道别,看着 david 的身影消失在纽约周末熙攘的人群中,苏哲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独自在餐厅外的街道上站了一会儿,秋日的阳光透过高楼间隙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微微仰头,感受着拂过脸颊的微风,刚才与好友交谈的松弛感还残留在眉宇间。

但他很快便收敛了心神,那种惯常的、冷静自持的表情重新回到脸上。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四十分。他盘算着下午的安排:回家处理一些简单的邮件,然后或许看一会儿书,晚上则计划去听一场小型的室内音乐会。

他迈开步子,汇入纽约街头的人流。步伐依旧稳健,目标明确。与好友的这顿午餐,像是一次精心计算的“情感充电”和“认知刷新”,为他高效而略显单调的工作生活注入了必要的润滑剂和人文温度。但这仅仅是插曲,接下来等待他的,依然是那个由数据、模型、交易和绝对理性主导的世界。他享受这样的深度社交,但也时刻谨守着自己的边界,不让任何关系过度侵占他为自己设定的、井然有序的生活轨道。这种“低社交、重深度”的模式,正是他在这座欲望与机遇并存的巨大都市里,保持内心平静与个人效能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