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故关新禾(2/2)
陈武应声而去,老兵们却拉着虾仁,要去挖当年埋下的那坛酒。残墙下的土很松,王二柱用手刨了片刻,就摸到了陶坛的边缘。“出来了!”他喊着,将酒坛抱出来,坛口的封泥已干裂,透着淡淡的酒香。
夕阳正落在关楼上,给残墙镀上一层金辉。虾仁让人取来碗,将酒倒进去,酒液浑浊,却带着岁月的醇厚。他先敬了忠魂墙:“弟兄们,尝尝,这是太平年的酒。”
然后,他将酒分给老兵,分给守关的士兵,分给闻讯赶来的百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当年在关下失去了儿子,如今捧着酒碗,对着残墙泣不成声:“儿啊,你看,陛下来看咱们了,日子好过了……”
太子学着虾仁的样子,用手指沾了点酒,抿了抿,皱着眉头说:“有点苦。”
“现在苦,回味是甜的。”虾仁摸着他的头,“就像当年在这关下,吃的是发霉的麦饼,现在想起来,却比蜜还甜。”
夜里,宿在关楼的旧营房。陈武让人杀了头羊,炖了一锅羊肉汤,配着新蒸的麦饼。老兵们围着篝火,说起当年的战事,说虾仁如何用长矛破了胡族的铁阵,说苏子谦如何算准了胡兵的粮草,说虎子如何抱着炸药包炸塌了胡兵的营寨……
“陛下,”一个老兵忽然问,“您说,咱们这辈子,值吗?”
虾仁看着篝火跳动的火苗,火苗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值。”他肯定地说,“你看这关楼外的田地,看那些赶去登州的商队,看太学里读书的孩子……这些,就是咱们用命换来的。”
王二柱举起酒碗:“为了这太平,干了!”
“干了!”
酒碗碰撞的声音,在潼阳关的夜里传出很远,像极了当年弟兄们冲锋时的呐喊,却少了戾气,多了安宁。
次日清晨,虾仁带着太子登上关楼。关外的草原上,胡族的牧人赶着羊群,与中原的商贩讨价还价,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嬉戏,胡语与汉话混在一起,却透着和睦。关里的市集上,胡饼摊挨着豆腐脑摊,西域的胡商正用中原的算盘算账,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父皇,他们不打仗了吗?”太子指着草原上的胡族牧人,好奇地问。
“不打了。”虾仁望着远处升起的炊烟,“他们发现,种地、做生意,比打仗好。”他想起给胡族送去的农师和工匠,想起那些在草原上长出的番薯田,忽然明白,所谓劈开宿命,从来不是把敌人都杀绝,是给他们一条活下去的路。
离开潼阳关时,陈武送来一包新收的冬麦种子。“陛下,这是关里最好的种子,能抗寒,产量高。您带回长安,种在御花园里,明年就能长出新麦。”
虾仁接过种子,布袋沉甸甸的,带着泥土的气息。他忽然想起灰色光幕第一次亮起时的提示:“杀伐,是为了守护生。”当年不懂,如今在这袋种子里,在这关楼的炊烟里,终于懂了。
马车驶离潼阳关,太子趴在车窗上,望着那越来越远的残墙,忽然说:“父皇,我长大了,也要像您一样,守着这关。”
虾仁笑了,指着车窗外的田野:“不止是关,还有这些田地,这些人。守着他们,就是守着天下。”
夕阳西下时,马车行至渭水滩。滩涂的芦苇荡里,几只水鸟正在筑巢,新抽的芦苇芽透着嫩绿。虾仁让马车停下,走到滩涂边,抓起一把泥土,泥土里混着细碎的贝壳——那是渭水带来的,来自遥远的大海。
他忽然明白,从潼阳关到南海,从杀伐到生息,这条路从来没有终点。就像这渭水,奔流入海,却又化作云,化作雨,回到这片土地,滋养出新的生命。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新耕的土地,留下两道浅浅的辙痕。辙痕里,很快就会长出新的草,新的禾苗,就像那些逝去的弟兄,从未真正离开,只是化作了这土地的一部分,守护着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