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残碑生苔(2/2)
虎妞接过绣品,手指微微颤抖,眼圈红了:“陛下……您还记得虎子吗?”
“记得。”虾仁点头,“他是个好兵。”
“他若能看到现在的潼阳关,该多好。”虎妞抹了抹眼泪,又笑了,“前几日,我儿子说长大了要像他舅舅一样,来守潼阳关。我说好啊,守着这关,守着这好日子。”
虾仁望着她身后那个正在追蝴蝶的孩童,眉眼间有几分虎子的影子,心里忽然敞亮了些。那些逝去的人,或许从未真正离开。他们的愿望,他们的热血,都化作了这关下的炊烟,这市集的喧嚣,这孩童的笑脸,在这片土地上延续着。
离开绣坊,继续往前走,来到当年苏子谦理事的旧屋。屋子已改成了学堂,十几个孩童正在念书,朗朗的读书声从窗内传出,读的是《农桑要术》。教书先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当年潼阳关的老兵,瞎了一只眼,却依旧精神矍铄。
“……深耕易耨,壮苗方能耐旱。”老者的声音洪亮,“就像当年守关,根基扎得稳,才能挡住胡骑!”
虾仁站在窗外,听着孩子们跟着念“根基扎得稳”,忽然想起自己刚握矛时的样子。那时他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矛杆,是老兵们教他扎马步,教他握矛的力道,说“枪杆要稳,心更要稳”。
下课铃响,孩子们涌了出来,见到虾仁,好奇地围拢过来。老者认出了他,慌忙上前行礼:“陛下!”
“不必多礼。”虾仁笑着对孩子们说,“你们知道这关是谁守住的吗?”
“知道!”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大声说,“是虾将军和好多好多小兵叔叔!先生说,他们用长矛把胡兵打跑了!”
“那你们要好好念书,”虾仁摸了摸他的头,“不光要学种地,还要学认字,学道理,将来把这里守得更好。”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叽叽喳喳地跑去玩了。老者望着孩子们的背影,对虾仁道:“托陛下的福,现在关内的孩子都能上学了。有的还考上了长安的太学,回来都说,要把外面的好法子带回来,让潼阳关更热闹。”
夕阳西下时,虾仁登上关楼。关外的官道上车马不绝,商队的驼铃声随风飘来,与关内的炊烟、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温柔得不像曾有过刀光剑影的地方。陈武捧着一壶热茶过来,壶是粗陶的,茶是本地的野茶,带着淡淡的苦涩,却很清冽。
“陛下,您看那片地,”陈武指着关外的荒原,“去年试种了陛下推广的番薯,收成好得很。今年打算再拓荒百亩,让关内关外的百姓都多种些,冬天就不愁吃了。”
虾仁望着那片曾尸横遍野的土地,如今翻耕得平平整整,等待着春播,心里忽然有种踏实的感觉。他想起灰色光幕第一次亮起的样子,想起攒够杀伐点时身体里涌动的力量,想起那些用鲜血换来的变强……原来,所谓的变强,从来都不只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是为了虎妞能开起绣坊,是为了老兵们能安度晚年,是为了孩子们能在学堂念书,是为了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无家可归的哭泣,再也没有颠沛流离的苦难。
暮色渐浓,关楼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着残墙上的苔痕,竟有种奇异的温暖。虾仁走下关楼,亲兵已备好马匹。他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潼阳关,关楼的灯火在夜色中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沉稳而有力。
“回长安吧。”
马蹄声渐远,消失在官道尽头。潼阳关的风依旧吹着,拂过新绿的草芽,拂过残墙的苔痕,拂过市集的喧嚣,带着春天的气息,也带着那些未曾远去的,关于生存与守护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