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新旗初升 天下棋局(1/2)
寅时三刻,天还没亮。
林夙已经坐在案前,腿上的伤一阵阵抽痛。他撩起裤脚看了看——昨夜奔波时又扯开了,纱布渗着暗红色的血渍。他沉默地给自己换了药,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桌上摊着三样东西。
左边是昨夜从钱库吏尸体怀里取出的旧文书,关于观澜阁地下石室。
中间是雷震连夜查探后送来的简报:“观澜阁地下确有石室,已塌陷。掘三尺,见残碑,刻‘北辰戊辰年藏’。暂封,待细查。”
右边是沈砚整理的新投奔者名册,“宇文墨”三个字在最末页,墨迹还没干透。
林夙的目光在三者之间移动。
窗外传来隐约的鸡鸣声。
他忽然起身,抓起外袍:“备马,去观星坡。”
“主公,您的腿……”沈砚急忙道。
“死不了。”林夙已经拄着拐杖往外走,“赶在日出前到。”
观星坡在城东五里,其实是个乱石嶙峋的荒坡。
坡顶有座草庐,简陋得四面漏风。庐前有石台,台上架着一具黄铜制的简陋浑仪,几个刻度盘已经锈蚀了。
林夙上坡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草庐里没人。
石台旁倒是坐着个老者——须发皆白,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脚上是草鞋。他背对着坡道,正望着东方渐渐亮起来的天际线,手里拿着个酒葫芦,偶尔抿一口。
听见脚步声,老者没回头。
“来了?”声音苍老,却清晰。
“来了。”林夙停在他身后三步处。
“比老夫想的早。”老者终于转过身。
林夙看清了他的脸——很瘦,颧骨突出,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深井里反照的星光。最特别的是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干净,不像常年劳作的人。
“宇文先生。”林夙微微颔首。
宇文墨打量他片刻,笑了:“腿上有伤,还连夜审俘虏、安百姓、查旧案,今晨又赶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林大人,你不累吗?”
“累。”林夙实话实说,“但有些事,等不得。”
“比如?”
“比如漓江秋汛还有多久,水量几何,阳朔新垦的田会不会淹。”林夙顿了顿,“再比如,先生观星十年,等的是什么。”
宇文墨的笑容深了些。
他拍拍身旁的石墩:“坐。”
林夙坐下,伤腿伸直,疼得他眉头微皱。
宇文墨递过酒葫芦:“尝尝?我自己酿的,用坡上的野果子。”
林夙接过,抿了一口——极烈,辣得喉咙发烫,但后味有果香。
“好酒。”
“酒是好酒,可惜酿酒的人快等不下去了。”宇文墨望着东面,那里,第一缕阳光正刺破云层,“林大人可知,老夫为何在此观星十年?”
“愿闻其详。”
“等人。”宇文墨轻声道,“等一个敢在漓江边竖起自己旗的人。”
他转过头,看着林夙:“十年前,有人告诉老夫,岭南气数将变,星象显‘惊雷裂土’之兆。应兆之地,就在漓江转弯处,阳朔城。”
林夙心头一震。
“那人说,”宇文墨继续道,“当有一寒门子,携‘诗骨’南下,于绝境中建制,于血火中立旗。他的旗上,会有雷纹。”
晨风吹过,坡顶荒草簌簌作响。
“所以你这十年,就在等这面旗?”林夙问。
“等旗,也等人。”宇文墨指了指浑仪,“星象不会骗人。三年前,北辰星黯淡;去年,紫微星偏移;今岁开春,将星南坠——天下将乱,已显于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而你,林夙,就是那颗南坠的将星。”
林夙沉默许久。
“我不信天命。”他最终说道。
“老夫也不全信。”宇文墨笑了,“但老夫信‘势’。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朝廷腐败,门阀垄断,边患四起,民怨沸腾——这是‘分’势已至。而你……”
他深深看了林夙一眼:
“你在漓江边所做的一切,是在为‘合’做准备。不是合于旧制,而是合于新规。”
这话太重,重得林夙一时竟接不住。
“先生太高看我了。”他苦笑。
“不是高看。”宇文墨摇头,“是观星十年得出的结论。星象是死物,但人心是活的。你昨夜放归降卒、公审立信、抚恤安民——这些事,星象不会显示,但老夫在坡上看得清清楚楚。”
他站起身,走到浑仪旁,手指拂过锈蚀的刻度。
“林大人,你知道治水最难的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不是筑堤,不是开渠。”宇文墨转身,“是‘知水性’。水往低处流,这是水的‘势’。你逆势而堵,终会溃堤;你顺势而导,方能安澜。”
他指向山下蜿蜒的漓江:
“天下人心,亦是如此。百姓要活路,这是大势。朝廷不给,门阀不让,你给了——这就是顺势。所以你的旗能立住,你的人能聚来。”
林夙也跟着起身,拄着拐杖走到崖边。
从这里俯瞰,阳朔城尽收眼底——城墙是新修的,还能看见裸露的夯土;城东的梯田一层层叠上去,晨雾中泛着新绿的苗;漓江像条青灰色的带子,静静绕过城北。
“先生愿助我?”他问。
“不是助你。”宇文墨淡淡道,“是助这漓江两岸的百姓,助天下想要‘活路’的人。至于你林夙……”
他顿了顿:
“你若守得住今日之言,老夫便为你测天文、修水利、推历法。你若有一天忘了初心,老夫自会离去——就像这坡上的风,来了又走,不留痕迹。”
林夙躬身,郑重一礼。
“必不负先生。”
宇文墨受了他这一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纸。
“这是老夫十年间观测漓江水文所得。”他递给林夙,“秋汛在七月中,最大水高会比往年高三尺。你新垦的东滩田,有三百亩在淹没线以下——要么筑堤,要么抢收。”
林夙展开,纸上密密麻麻全是数据:历年水位、降雨量、流速测算……
“还有,”宇文墨补充,“观澜阁地下那石室,老夫十年前探查过。里面没什么金银,只有几箱北辰军的旧文书,还有半张……地图。”
林夙猛地抬头:“地图?”
“漓江上游某处的地形图,标注了一个‘库’字。”宇文墨回忆,“但图不全,老夫当时也没在意。如今想来,或许真是什么遗库。”
“图还在吗?”
“应该还在石室里。当时石室已半塌,老夫只匆匆一瞥。”
林夙握紧了手中的纸卷。
第一缕阳光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光芒洒满山坡。
草庐、浑仪、两人身上,都镀了层暖色。
“时辰到了。”宇文墨望向阳朔城方向,“你的旗,该升了。”
辰时正,阳朔城楼。
全城百姓都聚到了城下,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
林夙站在城楼正中,身后是雷震、顾寒声、苏晚晴、墨铁匠、孙敬、杜衡、龙啸天、蓝雄——所有核心都在。
他换了身干净的青布衣,腿上的伤用布条紧紧扎住,勉强能站直。
面前是那面玄黑金雷旗。
“升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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