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灰烬立约 星火为誓(2/2)

她踢了疤脸汉子一脚:“赵文廷派你们来的?还有多少人?”

疤脸汉子咬牙不答。

少女手腕一翻,短刃在他耳廓上一划——半只耳朵掉在地上。

“啊——!我说!我说!”疤脸汉子惨叫,“赵老爷……不,赵文廷派了三队人,一队守县城周边,一队搜山,我们这队负责通往龙门滩的路……就、就我们五个!”

“赵皓的消息呢?”

“不、不知道……只听赵文廷说,钦差大人快到了,让我们务必在林夙和钦差碰面前……”

少女眼神一冷,短刃一抹。

疤脸汉子喉头涌血,瞪着眼倒下。

她甩了甩刀上的血,走向林夙,抱拳:“青鸢,见过林大人。顾先生让我带句话。”

“请讲。”

“先生说:‘棋局已变,执子者当有掀桌之勇。京中剧变,岭南可为棋盘,亦可为棋盒。’”

林夙默念这句话,眼中光芒闪动。

棋盒——不是棋盘上的棋子,而是装棋子的容器。顾寒声在暗示他,不要只想着在岭南这盘棋里争胜,而要想着……把整个岭南,变成自己的棋盒。

好大的气魄!

“我明白了。”林夙深吸一口气,“多谢青鸢姑娘相救。顾先生可还有别的安排?”

“有。”青鸢从腰间皮囊里取出一个小竹筒,“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到了龙门滩,若遇‘过江龙’,可出示此物。”

林夙接过竹筒,入手沉甸甸的,里面似乎有金属碰撞声。他没打开,郑重收起。

“另外,”青鸢看向那几个孩子,“顾先生还说,孩子不能带去龙门滩。那里太险,我可以带他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岳州,苏姑娘那里。”

苏晚晴!

林夙心中一震。顾寒声竟然和苏晚晴有联系?而且看起来关系匪浅。

但眼下,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龙门滩是虎狼之地,带孩子们去太危险。

“好。”他当机立断,“陈伯,阿水,你们和青鸢姑娘一起,带孩子们去岳州。务必保护好他们。”

陈伯欲言又止,最终重重点头:“先生放心。”

阿水红着眼眶:“先生,您一定要保重……”

“我会的。”林夙看向青鸢,“青鸢姑娘,拜托了。”

青鸢点头,动作利落地帮陈伯他们收拾。她显然受过严格训练,行事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临别前,她忽然又回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林夙:

“金疮药,顾家秘制。您腿上的伤,若不及早处理,会废。”

林夙接过:“多谢。”

青鸢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林大人,顾先生说……您选的路,是条血路。但他相信,您能走通。”

说完,她带着陈伯、阿水和四个孩子,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少了拖累,剩下的路好走许多。

刀老三背着林夙,石头和柱子护卫,一行人终于在寅时末抵达望夫崖。

那是一座临江的孤峰,形似妇人望夫,崖下有个天然石洞,隐蔽且干燥。

杜衡和沈砚那一路已经先到了。他们运气好,没遇到搜捕,扮成货郎父子顺利混过关卡。

周铁骨的水路队伍却迟迟未到。

“会不会出事了?”沈砚焦急地张望江面。

林夙靠坐在石洞内,脸色苍白,但眼神依然镇定:“再等等。铁骨有经验,墨师傅也不是易与之辈。”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将明。

江面上终于出现一条小船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靠岸。周铁骨跳下船,背上背着依旧昏迷的墨铁匠,四个孩子跟在他身后,个个脸色发白但安全。

“路上遇到了巡江的哨船,”周铁骨喘着气,“躲进芦苇荡里避了半夜,差点被发现。”

“人没事就好。”林夙松了口气。

三路人马汇合,清点人数:林夙、周铁骨、杜衡、沈砚、刀老三、墨铁匠(昏迷)、石头、柱子,还有另外两个流民青壮——总共十人。

加上已经去岳州的陈伯、阿水和四个孩子,这就是“惊雷”最初的全部家底。

“先生,接下来怎么办?”杜衡问。

林夙看向洞口外。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漓江水在晨雾中泛着青光。远处,龙门滩的轮廓隐约可见——那是一片犬牙交错的险滩,乱石嶙峋,水声轰鸣。

“休息两个时辰。”林夙说,“天亮后,杜衡,你和我先去滩头探路。铁骨,你在此守着墨师傅和大家。沈砚,你把我们现有的物资清点一下。”

“是!”

众人各自忙碌。

林夙靠在石壁上,终于有机会处理腿伤。他打开青鸢给的金疮药,药粉呈淡金色,带着奇异的香气。撒在伤口上,一股清凉感瞬间压住了火辣辣的疼痛。

顾家的秘药……顾寒声,你究竟还藏着多少底牌?

他闭上眼,脑中闪过苏晚晴的信、顾寒声的棋语、青鸢的身手、赵皓的密诏、皇城司的铁面……

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收紧。

而他,要在网收拢之前,变成一把能撕开网的刀。

辰时,晨雾未散。

杜衡从滩头回来了,脸色凝重。

“大人,情况比想的复杂。”他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示意图,“龙门滩分三股势力。‘过江龙’占东滩,手下约五十人,大多是本地水匪,熟悉水道。‘潮汕帮’占西滩,约四十人,主要是私盐贩子和亡命徒,心狠手辣。”

“还有一股呢?”

“中间最大的‘龙门岛’,被一个叫‘白扇子’的书生占着。这人来历不明,三年前突然出现,靠着诡计和毒药,控制了岛上二十几个亡命徒。三方互相牵制,谁也不敢先动手。”

林夙皱眉:“‘白扇子’……有什么特点?”

“听说总是拿着一把白纸扇,哪怕冬天也不离手。善用毒,好男风。”杜衡顿了顿,“而且,他似乎和官府有若有若无的联系。桂林卫曾两次剿滩,都绕过龙门岛。”

有意思。

一个书生,在匪窝里立足,还和官府有染。

“先去见‘过江龙’。”林夙做出决定,“青鸢给的竹筒,应该是顾先生给‘过江龙’的信物。先打开看看。”

他从怀中取出竹筒,拧开盖子。

“哗啦——”

十几枚金叶子倒了出来,在晨光下灿灿生辉。每枚金叶子上都刻着细小的“顾”字印记。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叠得极小的纸条。

林夙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

“故人之子,可托生死。”

落款:顾北。

顾北?顾寒声的父亲?

林夙心中念头急转。顾寒声的父亲顾北,曾任兵部侍郎,二十年前因卷入一场大案被贬,不久病逝。难道顾北和“过江龙”有旧?

若真如此,这倒是个突破口。

“准备一下,”林夙收起金叶子和纸条,“杜衡,你跟我去东滩。带上三枚金叶子作为见面礼。”

“大人,您的腿……”

“不妨事。”林夙撑着石壁站起,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恢复锐利,“既然是‘秤主’,总不能一直躺着。”

他看向洞外。

晨雾渐散,龙门滩的全貌显现出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确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险。

也是他林夙,在这乱世中为自己和追随者们,选定的第一个砦堡。

就在这时——

沈砚忽然从江边跑来,手里拿着个湿漉漉的竹筒:

“先生!江上飘来的,上面绑了红布!”

林夙接过竹筒,拔掉塞子,倒出一卷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仓促写就:

“赵皓已至桂林,持密诏调卫所兵三千。三日后发兵阳朔。随行者有皇城司内缉事三人,皆铁面黑袍。另:赵文廷已得令,若擒不住你,便屠瑶寨立威,逼你现身。速决!”

落款处,画了朵简笔的、半舒卷的荷叶。

苏晚晴的第二封信!

林夙捏着纸条,指尖冰凉。

三日后发兵,屠瑶寨立威……

阿诺还在瑶寨。蓝圩老、李土司,还有那些刚刚开始对赵家不满的瑶民……

赵文廷这条疯狗!

“先生,怎么办?”杜衡声音发紧。

林夙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三息之后,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绝:

“计划不变。今日之内,必须拿下‘过江龙’。明日,我们要让龙门滩,竖起‘惊雷’的旗。”

他看向众人,一字一句:

“然后,我们要在赵皓的三千兵马到来之前,先一步——拿下阳朔。”

石洞内一片死寂。

十个人,对三千兵马?还要先拿下有赵文廷和雷百户坐镇的阳朔?

疯了。

但看着林夙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没有人说出质疑的话。

因为他是“秤主”。

因为他已经带着他们,完成过一次“不可能”。

“铁骨。”

“在!”

“给你一天时间,能从这里找出多少可用的武器?刀、弓、弩,什么都行。”

周铁骨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这地方,死人骨头里都能榨出油来。给我一天,我能让兄弟们人手一把刀。”

“好。”林夙转向杜衡,“去准备见面礼。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沈砚。”

“晚生在。”

“把苏姑娘的信,一字不漏地背下来。然后烧掉。”

“是。”

众人各自行动。

林夙独自走到洞口,望向漓江对岸。

晨雾彻底散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江面上,泛起万点金光。

很美。

但美不了多久了。

赵皓的三千兵马,皇城司的铁面人,赵文廷的屠刀……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他,要在这风暴来临之前,成为风暴本身。

他摸了摸怀中的金叶子和纸条。

顾寒声说:岭南可为棋盘,亦可为棋盒。

苏晚晴说:速决。

好。

那就不下棋了。

掀桌。

林夙转身,看向已经整装待发的杜衡:

“走。去见见那位‘过江龙’。”

“是!”

两人身影没入晨光。

石洞内,周铁骨已经开始拆解带来的几把旧刀,火星四溅。墨铁匠在昏迷中喃喃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仿佛在梦中锻造。

沈砚将烧成灰烬的信纸小心地撒进江中,看着灰烬随波逐流。

刀老三磨着刀,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山歌。

石头和柱子检查着弓弦。

十个人。

一面还未绣好的旗。

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传奇,在这漓江边的石洞里,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