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毒烟灌窟 星火燎原(2/2)

就在这时,阿诺忽然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攥着个东西:“大人!这个……这个是我从矿上偷藏的!”

那是一小块黑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石头。雷火石原矿。

林夙接过石头,忽然想起墨铁匠的话:“雷火粉遇火即爆……”

他猛地转身,看向屋后那片堆着枯枝烂叶的斜坡。

“铁骨,带所有人从后窗走,往密林深处去。刀老三,你熟悉路,带他们去雾隐圩找蓝圩老,就说是我托付的。”

“先生您呢?”

林夙握紧那块石头:“我留下,给他们留点礼物。”

“不行!”周铁骨急道,“要留也是我留!”

“这是命令。”林夙盯着他,“孩子们需要人护着,墨师傅需要人抬着。你走。”

周铁骨还要争辩,山下已传来呼喊声:“在那边!木屋!”

来不及了。

林夙一把将周铁骨推进屋:“走!”

丑时·燎原之火

雷百户一脚踹开木屋破门时,屋里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一摊未干的血迹,和屋后洞开的窗户。

“追!”他厉喝,率先冲向窗口。

就在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口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屋后斜坡上立着个人影。

青衫,负手,站在月光下。

林夙。

雷百户瞳孔骤缩,下意识举弩——

林夙却先动了。他扬手,将那块黑色矿石精准地抛向雷百户脚下。矿石落地,弹起,滚到窗台下堆着的枯叶里。

然后,林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晃亮。

雷百户终于反应过来,嘶声大吼:“退!退出去!”

晚了。

火折子划过弧线,落在枯叶上。

“轰——!!!”

不是普通的燃烧,是爆炸。黑色的粉末——林夙事先撒在枯叶下的、从竹管里倒出的那点“霜”样本——被火星引燃,瞬间爆开炽烈的白光。

气浪掀翻了半个木屋,雷百户和最近的两个守卫被炸飞出去。火焰腾起三丈高,点燃了整片斜坡的枯木。

林夙在抛出火折子的瞬间已向后扑倒,滚进事先看好的土沟。即便如此,热浪还是灼伤了他的后背。

他挣扎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密林深处跑。

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和追兵慌乱的叫骂。

火势借着山风迅速蔓延,从北坡烧向东麓,逼停了大部分追兵。等雷百户满脸是血地从废墟里爬出来时,林夙早已消失在茫茫林海。

“找!给我找!”他面目扭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大山沉默,只有烈火噼啪作响。

寅时·雾隐圩深处

蓝圩老看着眼前这群伤痕累累的人,沉默许久。

十二个惊恐的孩子,一个昏迷的独臂铁匠,七八个精疲力尽的汉子。还有周铁骨递上的那半截红头绳——阿桑的信物。

“林大人呢?”他问。

周铁骨垂首:“先生……为我们断后。”

蓝圩老闭上眼,捻着手中念珠。许久,他挥手:“先安顿。孩子送到后寨瑶婆那里,伤员治伤。你——”他看向周铁骨,“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天一亮,赵文廷的人就会来圩市搜。你们得藏起来。”

“藏哪儿?”

蓝圩老睁开眼,目光锐利:“圩市底下,有当年瑶民避兵祸挖的地道网。够藏你们一阵子。”

“那先生……”

“如果林大人还活着,他会找来的。”蓝圩老顿了顿,“如果死了……你们更要活下去,把他没做完的事做完。”

周铁骨红着眼眶,重重磕头。

卯时·阳朔县衙

赵文廷砸碎了书房里最后一只花瓶。

“跑了?都跑了?!”他揪着雷百户的衣领,唾沫星子喷在对方脸上,“矿场炸了,霜房毁了,孩子被救走了,林夙不见了——你告诉我,你带着五十个人,都干了什么?!”

雷百户脸上包扎着布条,血渗出来,眼神却凶狠:“林夙用了雷火粉!那东西只有矿上有,定是内鬼给他的!大人,您府上、矿上,都得彻查!”

“查个屁!”赵文廷一脚踹翻椅子,“现在全阳朔都知道矿场炸了,死了多少人?那些矿工的家属,那些瑶民,很快就会闹起来!还有林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只要还喘气,就是颗随时会炸的雷!”

他喘着粗气,在满地狼藉中来回踱步,终于停下,眼中闪过狠厉:

“张贴海捕文书。林夙,勾结瑶匪,炸毁官矿,劫掠孩童,意图造反。悬赏五百两,死活不论。”

“那矿场……”

“封山!就说矿洞坍塌,是天灾。死的人,抚恤银加倍,堵住家属的嘴。”赵文廷冷笑,“至于林夙,他最好死在山里。若敢露面……我要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三日后·雾隐圩地道

林夙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

后背的灼伤火辣辣地疼,左腿骨折,额头上缠着厚厚的布条。他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上,身下垫着干草。

“先生醒了。”是陈伯的声音。

油灯点亮,映出几张关切的脸:周铁骨、杜衡、沈砚、刀老三,还有靠在墙边、脸色苍白的墨铁匠。

“孩子们……安顿好了。”周铁骨低声道,“阿诺在瑶寨,很安全。墨师傅的箭伤取了,骨头没伤着。”

林夙想说话,却咳出一口黑灰。陈伯喂他喝下温水,他才嘶声问:“外……外面如何?”

杜衡脸色凝重:“全城贴了海捕文书,说您勾结瑶匪炸矿造反。赵文廷封了山,正在大肆搜捕。县衙……我们回不去了。”

沈砚补充:“不过矿工家属开始闹了,说赵家草菅人命。瑶寨那边,李土司压不住,好些瑶民要赵家给说法。”

“还有……”杜衡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今早圩市里有个生面孔塞给我的。没署名。”

林夙接过。信纸粗糙,字迹潦草,只有一行:

“京中剧变,陛下昏迷,崔赵争权。君可伺机。”

落款处,画了朵简笔的、半舒卷的荷叶。

苏晚晴。

林夙握着信纸,久久不语。

油灯昏黄,在地道土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远处隐约传来圩市的嘈杂,和更远处——阳朔城方向——官兵搜捕的号令声。

他缓缓坐起身,伤口的疼痛让他额冒冷汗,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杜衡。”

“在。”

“联络我们在江陵的人,让钱老吏把赵皓的账册副本,择机散出去。不要一次散完,一点一点放。”

“沈砚。”

“晚生在。”

“你把矿场真相、孩童名册、‘霜’的样本分析,写成揭帖。用最直白的话写,要让识字不多的百姓也能听懂。”

“刀老三。”

“先生吩咐。”

“去瑶寨,找蓝圩老和李土司……不,找那些对赵家不满的瑶民头人。告诉他们,想要讨公道,光闹不行,得有条理地闹。”

他顿了顿,看向周铁骨:

“铁骨,你去趟铁匠铺。把墨师傅这些年攒的东西——图纸、工具、还有那把‘北辰星’——都转移过来。以后,那里是我们的‘军器监’。”

最后,他看向手中那封信。

荷叶轻卷,如含苞待放。

“赵文廷以为他赢了。”林夙轻声说,声音在地道里回荡,“他以为炸了矿、污了我的名、封了山,就能把一切都埋起来。”

他抬起头,油灯火光在眼中跳跃:

“可他埋下的不是秘密,是火药。”

“而我们——”

林夙握紧信纸,一字一顿:

“要点燃它。”

地道外,天光渐亮。

新的一天,阳朔城依然在赵文廷的掌控下。

但地下,火星已溅出。

只等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