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星空夜话(1/2)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如同洞窟外那片死寂虚空中凝滞的尘埃。丹药与星辉石洞窟双重作用下,两人体内的伤势虽未痊愈,却已脱离了最危险的边缘,如同暴风雨后搁浅的船只,暂时寻得了一片避风的浅滩。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各自盘膝调息,沉默如同实质般弥漫,却并非尴尬的僵持,而是一种劫后余生、心神与肉体皆疲惫到极致后的短暂休憩与自我修复。在这片寂静之下,那些在生死关头萌发、于相互守护中滋长,却尚未有机会、也不知该如何言明的微妙情愫,如同暗流,在彼此心湖深处悄然涌动、盘旋。

最终,是霍天渊率先打破了这片仿佛凝固的沉寂。他感觉到胸口那股因内伤带来的滞涩与闷痛减轻了些许,体内微弱的星辰之力也恢复了一丝活力。他缓缓睁开眼,深深吐出一口带着药力余韵的浊气,随后用手撑地,有些僵硬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不堪、如同生锈齿轮般的筋骨。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洞穴入口处那片如同水波般不断流转、将内外世界隔开的能量屏障。

“洞内虽安稳,能量也温和,但待久了,总觉得气息有些……沉闷。”他开口,声音带着重伤初愈后的沙哑与虚弱,却尽量控制着语调,使其显得平稳,“外面的毁灭风暴,似乎……平息了许多。不若,我们去洞口稍坐片刻?至少,能看看外面变成了何等模样。”他的提议带着一丝试探,目光落在依旧闭目调息的战玲珑身上。

战玲珑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那双清冷的眸子先是掠过一丝刚从深度调息中醒来的朦胧,随即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锐利。她的目光在霍天渊带着疲惫却隐含关切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又微微偏头,瞥向洞口那片变幻不定的光幕,几不可查地,轻轻点了点头。她没有说话,只是以未受伤的右手撑住冰凉的地面,试图借力起身。动作间,左肩被妥善包扎的伤口依旧传来清晰的刺痛感,让她清丽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霍天渊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伸出手,想要去搀扶她有些虚浮的身体。然而,手臂伸到一半,却又猛地顿住,仿佛意识到这举动可能过于唐突。他迅速改变了姿态,只是做出一个虚扶的动作,手臂悬在半空,带着些许无措的僵硬。战玲珑将他这一系列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清冷的眸光在他悬停的手臂上掠过,并未流露出拒绝或不满的神色,只是默然地、极其轻微地借助了他这份无形的支撑,稳住了身形。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距离,前一后,步履略显缓慢而沉重地,走向那散发着朦胧光晕的洞口。

穿过那层水波般荡漾、触之微凉的能量屏障,外界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不再是之前那场毁天灭地的星辰风暴中,那种仿佛要撕裂灵魂、碾碎一切的狂暴与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战过后、万物俱寂的、深沉的死寂与虚无。放眼望去,原本充斥视野、如同山峦般林立的巨大星辰碎片,那些狰狞的巨兽骸骨,几乎都被那场风暴彻底“抹去”,视野所及,只剩下无边无际、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虚空。只有在遥远得仿佛另一个维度空间的边际,偶尔有几粒微小的、濒临彻底熄灭的星辰碎屑,如同垂死者最后挣扎的眼眸,闪烁一下微弱而绝望的光芒,随即迅速被永恒的黑暗吞没,再无痕迹。

然而,当他们抬起头,仰望那所谓的“天穹”时——如果这片破碎的法则残骸之上,还能被称之为天穹的话——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呈现出一种诡异到极致、甚至带着几分疯狂意味的“瑰丽”。

原本统一的、压抑的暗紫色基调被彻底撕裂,呈现出大片大片不规则的、如同被不同颜色的宇宙巨笔肆意泼洒过的斑驳色块。炽烈如熔岩奔流的赤红,幽深如万载玄冰的湛蓝,惨淡如亡灵国度的灰白,沉寂如万物终焉的暗黑……这些代表着不同属性星辰在寂灭瞬间释放出的最后辉光,如同尚未干涸的、拥有生命的油彩,在广袤的虚空中缓慢地、粘稠地流淌、相互侵蚀、交融、扭曲,变幻不定。它们不再构成任何已知的星座与图案,只有一片混乱到极致的、不断翻滚演化的色彩与光影的混沌之海,仿佛是整个宇宙在临终之前,所上演的最后一场癫狂、绝望而又带着诡异美感的盛大葬礼。

两人在洞口边缘,寻了一处相对平整的巨兽骨骼,并肩坐下。身下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与洞内的温润截然不同。仰望这片扭曲、破碎、却又仿佛蕴藏着某种新生与毁灭终极奥秘的星空,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洞内那温和恒定、如同母亲低语的星辉相比,眼前这片星空充满了难以预测的危险性与毁灭后的苍凉余韵,但它也更加浩瀚,更加原始,更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处、平日被层层包裹的思绪与情感。

“这星空……”良久,霍天渊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仿佛怕惊扰了这片诡异的宁静,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自嘲与奇异的平静,“看着它,倒让我想起平日里,在‘混沌乐土’炼器失败时的景象。”他顿了顿,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那些流淌变幻的色块上,仿佛在透过它们,看着自己无数次失败的实验,“也是这般……混乱,无序,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能量冲突、结构崩塌,以及……种种看似荒谬、却真实发生的意外可能性。”

战玲珑微微侧过头,清冷的眸光落在他线条硬朗却难掩疲惫与风霜的侧脸上。她很少听他如此主动地、平静地谈及那些在宗门内被视为“胡闹”与“事故”的炼器经历,尤其是那些“失败”。

霍天渊似乎被这片扭曲的星空勾起了某些深藏的记忆,目光悠远,继续低声诉说道:“宗门里的许多人,包括一些师长,大抵都觉得我行事离经叛道,性子乖张难测,总把精力耗费在那些危险且看似毫无用处的事情上。他们只看到‘混沌乐土’时不时爆开的火光与烟尘,看到那些精心收集的材料化为废渣,看到我炼制出的那些……嗯,功能奇特、形态怪异,被戏称为‘不伦不类’的法器胚子。”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无奈的弧度,但那弧度之下,更多的是一种扎根于灵魂深处、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执着,“但他们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也无意去探究,每一次看似失控的能量爆炸背后,可能都揭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材料反应规律;每一次失败的空间符文篆刻,或许都让我触碰到了某种古籍未曾记载的空间褶皱特性。在我眼中,这世间许多被定义为‘谬误’与‘失败’的现象,或许只是另一种尚未被世人理解的、独特的‘规则’显现方式。前人先贤走过的路,固然平坦稳妥,足以让人安稳抵达已知的终点。但若始终无人敢去踏入那些看似遍布荆棘、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歧路,去承受探索带来的代价,那么,通往更广阔天地、蕴含更多可能性的全新道路,又该由谁来开辟?我的道……或许就是在这些常人避之不及的混乱与意外之中,亲手去触摸、去辨析、去收集那些散落的碎片,试图拼凑出那把能够打开更多未知之门的钥匙。”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平静地,向一个“外人”袒露自己那备受争议、甚至屡遭白眼的修行理念与内心世界。没有慷慨激昂的辩驳,没有愤世嫉俗的抱怨,只是如同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那平静语调下所蕴含的孤独、执着与近乎悲壮的探索勇气,却足以撼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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