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家书(1/2)
玉门关,大都护府。帅帐之内,唯有一盏孤灯在勉力燃烧,将一圈昏黄的光晕投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空气里,羊皮卷宗散发出的陈旧气味与冷却的残茶气息混合在一起,凝滞而沉闷。
卫疆坐于案后,手中握着的不是他那柄饮血无数的战刀,而是一把小巧的削笔刀。他那双习惯了紧握缰绳、拉开强弓的大手,此刻正用一种几乎称得上笨拙的姿态,削着一支狼毫毛笔。刀刃在坚韧的竹管上刮过,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嘶”声,木屑纷飞,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这比在尸山血海中冲杀,要难得多。
自从那一场由刀与笔共同导演的“软硬兼施”落下帷幕,玉门关的秩序,便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运转起来。卫疆的刀锋依旧锐利,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的部落首领在午夜惊醒。而秦峰和他带来的那套法度,则像一张无形的、细密的大网,开始缓慢而又坚定地覆盖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冲突开始了。
卫疆可以一刀砍下一个拒不纳贡的部落首领的头颅,用最直接的血腥建立权威。但他却无法处理两个村庄因为上游水源而引发的、长达百年的宗族械斗。他刚刚用武力压下械斗,秦峰的门生便会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宗找上门,有理有据地指出他的处置“于法无依”,并要求启动一套无比繁琐的“民事调解程序”。
卫疆可以用炮火的威胁,让丝路上的商人乖乖缴纳“战争十一税”。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制定一套能让这条黄金商路长久繁荣的商法。当他试图用军法来裁决商业纠纷时,秦峰便会带着《大周商律》,冷静而又固执地指出,军法不能适用于平民,这会动摇都护府的“法理根基”。
战争,原来可以如此憋屈。
他第一次发现,有些敌人,是刀锋无法触及的。有些战争,胜利与否,与杀了多少人无关。
这片土地上,盘根错节的文化、根深蒂固的宗教、延续了上千年的民族矛盾,像一片看不见的泥潭,将他这个习惯了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战神,牢牢困在了原地。他挥出的每一拳,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有力,却无处着力。
他会打仗,会杀人,甚至也学会了如何“建政”。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拥有”这片土地。
他手中的削笔刀猛地一顿,锋利的刀刃在竹管上划出了一道极深的刻痕,险些将笔杆削断。
一丝深深的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缠上了他那颗被骄傲与战功填满的心脏。
我……我,真的能当好这个“大都护”吗?
我能打下这片土地,可是……我好像,并不知道该如何去“拥有”它。
摄政王殿下……您,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就在此时,一名亲卫捧着一份卷宗,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大都护,这是秦大人刚刚送来的,关于黑山部与白狼部草场划分的最新勘界文书,请您……审阅。”
卫疆抬起头,接过那份厚厚的、散发着墨香的文书。他翻开第一页,一行行工整的馆阁体小字便映入眼帘。上面详细罗列了两大部落数百年来关于这片草场的历史归属、牧民的口述证据、以及通州学子们用最新测绘技术绘制出的堪舆图。文书的最后,是秦峰引经据典、逻辑严谨的判决意见,其复杂与繁琐的程度,让卫疆的太阳穴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焦躁,如同火焰,从他心底升腾而起。
他猛地将那份文书合上,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之上。那双在战场上能看穿数里之外敌情的锐利眼眸,此刻却被这薄薄的纸张,彻底困住了。
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