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新帝遣使探云岫,故人遗泽动心弦(1/2)
永平四年的初春,寒意未消,海风依旧料峭。仙岛在严密而低调的警戒中,度过了整个冬天。那两艘曾在秋日惊鸿一瞥的可疑船只,自那之后便再未出现,仿佛真的只是迷航或偶然路过的探海客。然而,秦寿并未放松警惕,岛上的防御阵法与暗哨巡逻依旧保持着外松内紧的状态。秦安对秦毅的“特别训练”已告一段落,秦毅在追踪、潜伏、预警和简单对抗方面的能力有了显着提升,更重要的是,他心中那份守护家园的责任感与临危意识,已悄然生根。秦昭的观察与思考更加缜密,明婳的灵性感知也愈发敏锐。一场未至的风波,反而让这个家庭的下一代,更快地褪去了几分孩童的天真,增添了几分沉稳。
这一日,二月初二,龙抬头。天空难得放晴,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海面波光粼粼。就在午时刚过,了望台再次传来消息:东南方向,一艘悬挂着朝廷旌旗、形制比之前侯进所乘更加威严华丽的官船,正向着仙岛方向驶来,航向明确。
“朝廷的船?这个时节?”秦安闻讯,眉头微蹙,看向秦寿。自光武帝刘秀驾崩、新帝刘庄即位以来,除了例行的侯进礼节性拜访,朝廷已许久未曾有如此正式(观其船制)的使者前来。
秦寿神色平静,眼中却掠过一丝思索。他神识早已悄然延伸出去,将那艘官船笼罩。船只保养极佳,吃水不深,显然载人为主,物资不多。船上护卫精悍,甲胄鲜明,纪律严明,约有五十余人,其中不乏气息沉凝的好手。核心舱室中,端坐着一位身着紫色朝服、头戴高山冠的中年官员,面容清癯,三缕长髯,气质儒雅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刚毅,正在闭目养神。观其服饰品级,竟是九卿级别的高官。船头旗号,除了朝廷旌旗,另有一面小旗,上书一个“赵”字。
“来者是光禄勋赵熹。”秦寿收回神识,淡淡道出了来人的身份。光禄勋,掌宫殿掖门户,宿卫侍从,乃皇帝近臣,地位尊崇,非比寻常。派此等人物前来,新帝刘庄的意图,恐怕不仅仅是问候那么简单。
秦安闻言,面色也凝重起来:“赵熹?此人素有清名,以方正敢言着称,颇得先帝与新帝信重。他亲来……莫非朝中又有大事?”他想起永平初年边疆不靖、朝堂文武平衡的种种传闻。
“是福是祸,见了便知。”秦寿神色如常,“安儿,你去码头,依礼接待,引至前厅。莫要失了礼数,也莫要过于热络。昭儿,你也随你父亲同去,见识一下。”
“是,义父(祖父)。”秦安与秦昭应声而去。秦昭心中既有些紧张,又充满好奇,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参与接待如此层级的朝廷使者。
官船缓缓靠岸,赵熹在两名属官和八名精锐护卫的簇拥下登岸。他约莫四十余岁年纪,步履沉稳,目光锐利而清明,迅速扫视了一下码头环境与前来迎接的秦安、秦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脸上露出合乎礼仪的微笑。
“下官光禄勋赵熹,奉陛下之命,特来拜会秦先生。冒昧打扰仙居,还望海涵。”赵熹拱手为礼,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秦安还礼:“赵大人远来辛苦。家父正在庄内等候,请随我来。”秦昭也在一旁躬身行礼,举止得体。
赵熹目光在秦昭身上略作停留,见他年纪虽小,却气度沉静,眼神清明,不由暗自点头,口中赞道:“这位小公子器宇不凡,必是秦先生高徒。”
秦昭不慌不忙地答道:“赵大人过誉,小子秦昭,乃是家祖父孙辈,尚在求学,不敢当‘高徒’之称。”
一番简单的寒暄与介绍后,赵熹随秦安父子来到星辉苑前厅。秦寿已端坐主位,阿莲、秦汐、明婳等女眷并未露面,秦毅也被秦安事先安排去了练武场,厅内只有秦寿、秦安、秦昭,以及随后被请来作陪的徐靖和刘衍(坐于轮椅,由阿贵陪同)。
赵熹见到秦寿,眼中亦是闪过一丝讶异。眼前之人,青衫简朴,面容年轻得过分,与传闻中那位令先帝临终前念念不忘、甚至可能拥有莫测能力的“世外高人”形象颇有出入。但他很快收敛心神,再次郑重行礼:“下官赵熹,参见秦先生。先生仙姿道骨,令人心折。”
秦寿微微颔首:“赵大人不必多礼,请坐。不知陛下遣大人远涉波涛,有何见教?”
赵熹落座,从属官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双手奉上:“陛下听闻先生居于海外仙岛,心向往之。去岁先帝周年祭后,陛下于宫中整理先帝遗物,见先帝手书数卷,其中多有提及先生当年点拨之恩、以及先生超然物外之姿。陛下感念先帝遗志,亦思慕先生风采,故特命下官前来,一则代陛下向先生问安,奉上些许宫中珍玩、典籍及江南新茶,略表心意;二则……”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尤其在刘衍和徐靖身上停留了一瞬,才继续道,“陛下初承大统,夙夜忧勤,然治国理政,千头万绪,常感才识不足。陛下尝闻先生学究天人,见识深远,若有闲暇,敢请先生赐教一二,或于经国大略、边塞安防、乃至修身养性之道,略作指点,则陛下幸甚,天下幸甚。”
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恭敬,将新帝刘庄的姿态放得很低,表达了仰慕、问候、送礼、请教四层意思,尤其是最后“赐教”的请求,范围颇广,从国家大政到个人修养,几乎无所不包。这显然不是简单的客套,而是带着明确的试探与期待。
厅内一时寂静。刘衍靠在轮椅中,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但微微颤动的眼皮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徐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插言。秦安面色沉稳,目光落在义父身上。秦昭则竖起了耳朵,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等待着祖父的回答。
秦寿神色未变,目光平静地看向赵熹:“陛下勤政爱民,虚怀若谷,乃苍生之福。然秦某一介山野闲人,久疏世务,于朝政军国大事,实是一窍不通,岂敢妄言?陛下身边有股肱贤臣,有饱学鸿儒,足可咨询。至于修身养性,亦是个人体悟,难以言传。陛下美意,秦某心领。这些礼物,”他看了一眼那紫檀木盒,“太过贵重,秦某山居简朴,用之有愧,还请赵大人带回,转呈陛下,聊表秦某感念之心即可。”
委婉,但明确地拒绝了指点和收受重礼。态度谦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赵熹似乎并不意外,脸上笑容不变,又道:“先生过谦了。先帝在世时,常对陛下言及,先生一言,可解迷惑,一行,可安人心。陛下并非欲以俗务烦扰先生,实是心中有些疑难,关乎天下大势、人心向背,朝中诸臣或囿于利害,或限于见识,难有卓见。陛下思之,或许唯有先生这般超然物外、洞察世情之人,方能予以点拨,令陛下豁然开朗。”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下官临行前,陛下再三叮嘱,言此请或许冒昧,然实出于至诚,关乎社稷长远,望先生念在先帝旧谊、天下苍生份上,略施教诲。即便只言片语,于陛下而言,亦是金玉良言。”
他将“先帝旧谊”和“天下苍生”抬了出来,言辞恳切,几乎是将刘庄置于一个晚辈兼学生求教的位置,将请教的意义提升到了关乎国家命运的高度,让人难以断然拒绝。
秦寿沉默了片刻,厅内落针可闻。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陛下既有此心,秦某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他目光转向赵熹,“然秦某有言在先。其一,秦某所言,仅是一家之浅见,出我之口,入陛下之耳,仅供参考,不可奉为圭臬,更不可载于史册,流于朝堂。其二,秦某不问具体人事,不论朝臣短长,只就事论事,谈些粗浅道理。其三,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起身,深深一揖:“先生应允,陛下必感欣慰!先生所约三事,下官谨记,定当如实回禀陛下!”
“既如此,赵大人请讲,陛下有何疑难?”秦寿示意他坐下。
赵熹重新落座,略一整理思绪,开口道:“陛下所虑者,其一,在于‘文武之道’。方今朝廷,内修文治,召集群儒,讲论经义,欲兴教化;外备武事,以御匈奴,安抚西域。然文臣或言武功耗费民力,有伤国本;武将或言文事空谈误国,松懈边防。朝中隐隐有文武相轻之势。陛下欲使文武并用,相得益彰,不知当如何把握其度,调和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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