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旧包与新线(2/2)
两人坐在台阶上,慢慢吃着,风从玉米地吹过来,带着点玉米叶的清香,比早上的油条味更踏实。“我爷爷以前总说,铣床的导轨是‘脊梁骨’,得调得正正的,不然加工出来的零件就歪了。”陈阳忽然说,手里攥着颗花生,“他退休前教我调过一次导轨,那时候我还小,总把水平仪放歪,他就蹲在旁边,手把手教我,直到气泡在中间才让我停。”傅星看着他的手,指关节上沾了点机油,是早上搬水箱的时候蹭的:“你爷爷一定很有耐心。”陈阳点头,笑了:“他对机床比对我还有耐心,我小时候调皮,把他的扳手弄丢了,他也没骂我,还陪我在车间找了一下午。”
傅星想起小时候在车间玩,陈阳爷爷总把他叫到旁边,给他拿颗糖,让他别碰机床的开关。“我小时候还偷摸过你爷爷的扳手,”傅星说,“那时候觉得扳手的‘陈’字刻得好看,想学着刻,结果把手指划破了,你爷爷还帮我贴了创可贴。”陈阳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记得这事,我爷爷回来还说,有个小娃娃跟他抢扳手,手还划破了,让我下次看着点你。”
两人聊了会儿小时候的事,太阳慢慢移到了头顶,台阶被晒得有点烫。傅星不小心往旁边靠了靠,肩膀碰到陈阳的,赶紧坐直,耳朵有点热。陈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往他那边挪了挪,肩膀又轻轻碰到一起,比早上的水箱铁皮暖多了。傅星没再动,任由肩膀靠着,能感觉到陈阳的呼吸很稳,像车间里慢慢转的吊扇。
下午试铣床的时候,李师傅让陈阳操作,傅星在旁边看着。陈阳的手放在操作杆上,动作很轻,工作台慢慢移动,铣刀碰到零件的声音很匀,没有杂音。“你也试试?”陈阳忽然转头,看着傅星,眼里带着点笑。傅星有点紧张,手刚碰到操作杆,工作台就晃了一下,他赶紧松开。“别怕,慢慢来。”陈阳的声音在耳边响,他腾出一只手,覆在傅星的手上,“往左边推一点,力度要匀。”傅星跟着他的动作,工作台慢慢移动,铣刀的声音越来越稳,李师傅在旁边点头:“不错,学得快。”
试完铣床,该清理工具了。傅星把水平仪擦干净,放进工具箱,转身的时候看见陈阳的帆布包放在机床旁边,包的侧面破了个小口,是早上搬水箱的时候被铁皮勾的,露出里面的浅蓝格子布。“你的包破了。”傅星走过去,指尖碰了碰破口,布料的边缘有点毛。陈阳低头看了看,笑了笑:“没事,缝一缝还能用,我姐会缝。”傅星没说话,心里记了下来——家里有浅蓝的棉线,就是陈阳缠小铁环的那种,晚上可以帮他缝一缝。
收拾完的时候,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粉橙色,槐树叶被照得发黄,落在车间的地上,像撒了层碎金。两人推着自行车,并排走在巷口,风里带着点晚饭的香味,是李婶家在炖排骨,很香。“明天要不要早点来?”傅星问,“李师傅说要装新的铣刀,咱们可以提前把工具准备好。”陈阳点头:“好啊,我早上煮点粥,给你带一碗。”傅星笑了:“不用,我妈会煮,我给你带烙饼,夹酱菜。”
走到陈阳家巷口,傅星想起包的事:“你的帆布包,我晚上帮你缝吧,我家有棉线,跟你缠铁环的一样。”陈阳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不用麻烦,我姐晚上有空。”傅星摇头:“没事,我晚上也没事,缝好明天给你。”陈阳没再推辞,把帆布包递过来:“那谢谢了,别缝太密,不然会硬。”
傅星接过帆布包,包上还带着点陈阳的味道,是肥皂和机油混在一起的味道,很踏实。他转身要走,陈阳忽然叫住他:“傅星,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零件,是个铜制的小齿轮,上面的齿很细,“昨天清理水箱的时候捡的,我磨了磨,不划手,你可以当钥匙扣。”傅星接过来,铜齿轮很光滑,握在手里凉凉的,上面还刻了个小“星”字,刻痕很浅,是用小刻刀慢慢划的。“谢谢。”他说,心里像被夕阳晒过一样,热烘烘的。
陈阳笑了笑:“明天见。”然后推着自行车走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和傅星的影子叠在一起,走了一段才分开。傅星站在巷口,手里攥着铜齿轮,直到陈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回家。
妈妈看见他手里的帆布包,问“阳阳的包怎么在你这?”“破了个口,我帮他缝缝。”傅星说着,从抽屉里拿出浅蓝棉线和针,针还是上次缝帆布包内侧小兜的那根,很尖。妈妈从厨房端出碗汤:“我给你找了块新的补丁布,浅灰色的,跟他包的肩带一样。”傅星接过布,摸了摸,很软,刚好能补包上的破口。
晚上,傅星坐在缝纫机旁,手里拿着陈阳的帆布包,浅蓝棉线穿过针眼,慢慢缝。他缝得很轻,怕缝太密会硬,针脚跟陈阳缠铁环的棉线一样匀。缝到一半,他想起白天在车间里,陈阳覆在他手上的温度,想起中午靠在他肩膀上的安稳,想起夕阳下他笑着说“明天见”的样子,心里暖暖的。明天要把缝好的包给陈阳,要带妈妈的烙饼,还要和他一起装新铣刀,用陈阳爷爷的旧扳手,应该会很顺利。
他把缝好的帆布包放在窗台上,月光照在浅灰色的补丁上,和肩带的颜色很配。铜齿轮放在旁边,上面的“星”字在月光下泛着浅黄的光。明天一定是个好天,他想,能和陈阳一起在车间里干活,一起吃午饭,一起骑车回家,像今天一样,踏实又温暖。
傅星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见明天的晨光里,陈阳推着自行车,手里拿着给她的粥,帆布包里装着爷爷的旧扳手和缝好的包,朝他走过来,笑着说“傅星,咱们走”。风里会有槐花香,会有车间的机油味,还有烙饼的香,这些味道混在一起,就是他心里最安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