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铁屑与暖阳（2/2）

没多久。陈阳推着自行车，先去我家，把模型找出来。

夜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有点疼。傅星坐在后座，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红薯，忽然觉得这冬天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他看着陈阳的背影，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交叠着，像从未分开过。

陈阳家的书柜里果然有个齿轮模型，是用硬纸板做的，边缘被磨得有些毛糙，却看得很清楚。陈阳把两个大小齿轮扣在一起转了转：你看，大齿轮转一圈，小齿轮能转三圈，这就是传动比。

傅星凑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模型。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陈阳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明白了吗？

明白了！傅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就像自行车的链条，脚蹬子转一圈，后轮转好几圈。

陈阳笑了：差不多这个意思。他把模型递给傅星，你拿着琢磨，我去做饭。

今晚吃的是疙瘩汤，陈阳往里面卧了两个鸡蛋，撒了把葱花，香气飘满了小屋。傅星捧着碗，看着锅里翻滚的面疙瘩，忽然想起自己家的厨房，妈妈总是一边搅面一边念叨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才冲床，可能要加班。陈阳往他碗里多盛了个鸡蛋，你晚上回去不方便，跟你妈说一声，不行就住厂里宿舍。

傅星的筷子顿了顿：宿舍能住吗？他听说过厂里的单身宿舍，十几个人挤一间，又冷又吵。

我跟老张说一声，他有间空着的值班室，能住。陈阳喝了口汤，就是小店，有张床和桌子。

傅星点点头，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滋味。住宿舍就能跟陈阳一起加班了，可一想到要跟妈妈说，又有点犹豫。他妈妈总是担心他在厂里受欺负，每次回家都要问半天。

吃完饭，傅星帮着洗碗，听见陈阳在翻箱子。等他擦着手出来，看见对方手里拿着件深蓝色的旧棉袄：这个你拿着。棉袄有点褪色，袖口磨出了毛边，我以前穿的，比你那件厚，加班的时候穿。

傅星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指尖碰到棉袄内侧的口袋，硬硬的好像有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个年轻男人，穿着跟陈阳很像的工装，站在一台机床前，笑得很精神。

这是我爸。陈阳的声音有点低，以前也是厂里的技术员。

傅星把照片递回去，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难怪陈阳对这些老机床这么熟悉，难怪他手里有那么多旧图纸。他看着陈阳把照片小心地夹回棉袄口袋，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好像亲近了许多。

雪又开始下了，比昨晚的更密些。傅星背着帆布包出门时，陈阳把那本87年版的《机械设计手册》塞给他：拿着吧，早看早有用。书沉甸甸的，压在肩上却很踏实。

明天见。傅星站在楼道口，雪落在他头发上，转眼就化成了水珠。

明天早点来，陈阳站在门口，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带你去看冲床的内部构造。

傅星点点头，转身走进风雪里。棉鞋踩在雪地上，还是咯吱咯吱的响，可他觉得这声音真好听，像在为他唱一支歌。他走得很慢，手里紧紧抱着那本手册，好像抱着全世界的星光。

第二天一早，傅星果然来得很早。车间里还没人，只有机器的余温和淡淡的机油味。陈阳已经在冲床旁边了，手里拿着扳手，正在松动固定螺丝。过来。他朝傅星招手，你看这里。

傅星凑过去，看见冲床内部的齿轮组，跟他画的图纸上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这些齿轮都磨得差不多了，陈阳用扳手敲了敲，换了你画的新齿轮，精度能提高不少。

傅星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看着那些冰冷的金属零件，忽然觉得它们变得鲜活起来。这是他画的图纸，是他参与的第一个真正的项目，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发什么呆？陈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拿笔记下来，拆的时候注意看零件的位置，装的时候别弄错了。

傅星赶紧掏出小本子，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机器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的铁屑像金色的粉尘。他偷偷看了眼陈阳，对方正专注地拆着螺丝，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睫毛上沾着点细小的铁屑，像落了层星星。

老张哼着小曲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陈阳蹲在冲床边拆零件，傅星跪在旁边拿着本子记录，两人头挨着头，阳光把他们的影子融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

这俩小子，老张叼着烟圈笑了，还真有点师徒样。他没去打扰，转身往调度室走，心里盘算着中午得给这俩加个菜，毕竟接下来的检修，还得靠他们呢。

傅星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大概是铁屑进了鼻孔。他打了个喷嚏，抬头时正好对上陈阳的目光，对方眼里带着点笑意，像盛着清晨的阳光。傅星的脸颊有点热，赶紧低下头继续写字，笔尖在纸上划出个小小的墨团，像颗害羞的心。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穿过云层，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车间里的机器还没启动，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傅星握着笔的手很稳，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带着铁屑的温度和阳光的暖意，一点点生长起来。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像这厂区外的铁轨，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份踏实的温暖，再难的路，好像也能一步步走下去。傅星低头看着本子上的字迹，忽然笑了，铅笔在纸上写下新的一行，笔画坚定，像在描摹着未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