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画架旁的假象(2/2)
“不必。”墨涵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疏离,“我的画,我自己完成。”他握着画笔的手重新动了起来,蘸取了更多的钛白,厚厚地覆盖在刚才画得偏灰的花瓣上,白色颜料堆叠起来,像在刻意掩盖什么,又像在坚守什么。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暗沉,恰如他此刻的处境——表面接受了李佑铭给的“明亮”,内里却藏着抹不去的“灰暗”。
空气瞬间凝固。李佑铭盯着他专注的侧脸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将指间的烟摁灭在槐树下的金属垃圾桶里,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随你。”他转身走回凉亭,脚步比来时重了几分,重新打开的电脑屏幕冷光映在他脸上,却再没心思看那些财报数据——他忽然意识到,墨涵的平静不是驯服,是麻木后的蛰伏,就像冬日里埋在雪下的草,看似枯萎,根却在悄悄往下扎。
墨涵听到凉亭方向传来电脑开机的声响,笔尖的动作却没停。他知道李佑铭在盯着他,所以每一笔都画得格外“认真”,甚至故意在花瓣的阴影处加了点淡紫,装作在调整光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覆盖钛白的动作,是在掩盖画架侧面新刻的符号,而那支看似普通的画笔笔杆里,藏着一张卷成细条的纸,上面用密码写着西墙新焊点的薄弱位置——那是他刚才借抬头看蔷薇时,用望远镜般的视角捕捉到的关键信息。
风渐渐大了些,吹动着画布边角微微晃动。墨涵放下画笔,伸手按住画布,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别墅东侧的保安亭——换班的保安正提着水杯走出来,比他刚才记录的时间晚了整整七分钟。他不动声色地用指甲在调色盘的蓝色格子里划了一下,那个格子对应着东侧安保区域,划痕代表着时间变动。调色盘里的颜料混合在一起,蓝与白变成了更浅的灰,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在伪装的平静下,藏着对自由的执着。
他想起三年前刚被带来时,李佑铭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要书;一年前逃跑失败后,李佑铭给了他腕表和图书馆;现在,他“想要”画画,李佑铭就立刻让人搬来了画架和颜料。李佑铭总以为,只要满足他的“需求”,就能彻底锁住他,却不知道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不是书,不是腕表,不是画笔,是推开那扇厚重大门的权利,是回到母亲身边吃一碗热粥的自由。
一只蜜蜂嗡嗡地落在画布上的蔷薇花瓣上,又被风吹走。墨涵看着画布上堆叠的白色颜料,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李佑铭想让他画得鲜艳,他却偏要画得灰暗;李佑铭想让他沉浸在这虚假的安逸里,他却借着这份安逸,一点点收集着逃离的筹码。这场名为“驯服”与“被驯服”的戏,他演得越来越熟练,熟练到连自己都快忘了,画架上的蔷薇不是花,是他用色彩和笔触编织的牢笼,而他要做的,就是亲手打破这层牢笼。
风忽然卷起一片花瓣,是从那片蔷薇花丛里吹落的,花瓣边缘有个小小的虫洞,像是被生活啃咬过的痕迹。它打着旋儿,缓缓落下,最终无声地落在墨涵沾满颜料的调色盘上,正好落在那片混合了蓝与灰的颜料里,白色的花瓣被染成了斑驳的色,像一滴凝固的血泪。墨涵低头看着那片花瓣,指尖轻轻碰了碰,颜料沾在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知道,这场画架旁的假象,不会维持太久了,那片虫蛀的花瓣,是提醒,也是预兆——平静即将被打破,而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