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秋雨梧桐叶落时（2/2）

周瑞家的忙去捡，却被王夫人一把推开。

“去！”王夫人眼神疯狂，“去把城外白云观的道长请来！我要办法事！我要为珠儿祈福！”

“太太，这......”周瑞家的犹豫。府里向来信佛，请道士做法，传出去怕不好听。

“去！”王夫人尖声道，“只要能救珠儿，我什么都愿意！”

周瑞家的不敢再劝，连滚爬爬地出去了。

佛堂里又只剩下王夫人一个人。她跪在那里，看着观音慈悲的笑脸，忽然觉得那笑容刺眼。她俯下身，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肩膀剧烈地抖动。

她在哭，却发不出声音。

外头的雨声更急了，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佛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映着王夫人蜷缩的身影，孤独得像一座荒坟。

晚膳时分，贾赦从外头回来，身上带着湿气。邢悦让秋桐拿来干布替他擦拭，又端上热姜茶。

“西府那边......”邢悦轻声问。

贾赦叹了口气，摇摇头:“我去看了，珠儿那孩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太医私下跟我说，最多还能拖一个月。”

邢悦手一颤，姜茶洒出几滴。

“二弟呢？”

“二弟在书房，一天没出来了。”贾赦喝了口茶，眉头紧锁，“二弟妹更是疯魔了，又是请太医，又是请道士，听说还要去庙里捐金身......”

他顿了顿，看向邢悦:“悦儿，你说......咱们要不要......”

“老爷想帮？”邢悦问。

贾赦沉默片刻，缓缓道:“珠儿那孩子，终究是侄儿。看着他就这么......我这心里不是滋味。”

邢悦垂下眼。她何尝不想帮？系统里或许有能救命的丹药，可是......她不敢。

一是丹药来历无法解释，二是贾珠的病，不只是身病，更是心病。就算用丹药救回来，他心中的那根弦已经绷断了，随时可能再断。

“老爷，”她轻声道，“有些事，不是咱们能改变的。”

贾赦握紧她的手:“我知道。只是......有时候觉得，咱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可西府那边......”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邢悦靠在他肩上，“咱们能做的，就是尽本分。药材送了，心意到了，剩下的......看天意吧。”

窗外，雨渐渐小了。屋檐下的滴水声，嘀嗒，嘀嗒，像生命的倒计时。

夜深了。

邢悦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腹中的孩子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她轻轻抚摸着，忽然想起李纨。

那个温婉的女子，此刻正守着病重的丈夫，怀着遗腹子。她的未来，邢悦是知道的——青年守寡，抚养幼子，在贾府那个大染缸里，清清白白地活成一尊牌坊。

可怜吗？可怜。

可这就是她的命。

邢悦翻了个身，看向身边的贾赦。男人睡得很沉，眉头却还皱着。这些日子，他查账查庄，应付王夫人的刁难，还要操心西府的事，也累坏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重活一世，她改变了东院的命运，可有些事，终究无能为力。就像这场秋雨，该下的总会下，该落的叶子总会落。

但至少，她护住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

这就够了。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梆——梆——梆——

三更了。

雨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露出来，清冷的光照进屋子，在地上投下一片霜白。

邢悦闭上眼睛，手轻轻放在腹部。

新生命即将降临。

而旧生命，正在流逝。

这就是人生，悲欣交集，生死轮回。

她能做的，只是握紧手中的幸福，在这无常的世间，走稳每一步。

至于西府的风雨，就让它留在西府吧。

这一夜，荣国府的许多人，都在雨声中失眠。

而黎明，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