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指尖的光屏(1/2)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荣国府这艘巨大的航船,在白日的喧嚣过后,终于陷入了沉睡,只余下巡夜婆子更梆那单调而悠长的回响,如同幽灵在深宅大院间游荡。

东院正房内,烛火早已被捻得只剩下豆大一点,昏黄的光晕在精雕细琢的灯罩里苟延残喘地跳跃着,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屋内紫檀木家具庞大而沉默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投射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怪兽,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压抑与凄清。

外间的贵妃榻上,邢悦拥着一床锦被,背对着内间那张空荡荡的、象征着正妻地位的拔步床,蜷缩着身子,却毫无睡意。

白日的强自镇定与深埋心底、日益滋长的危机感,如同冰与火在胸腔内疯狂交织、冲撞,让她心神俱疲,太阳穴突突直跳,却又异常清醒,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贾赦休沐却宁愿在外书房与清客们虚与委蛇,也未曾踏足内院半步,这行为本身,就像一根细小的、淬了毒的冰刺,并不带来剧烈的疼痛,却时刻散发着寒意,提醒着她在这座繁华府邸中,那尴尬至极、无足轻重的真实位置。

长夜漫漫,仿佛一条望不见尽头的、冰冷的暗河,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里空无一物,只有肌肤冰凉的触感。陪嫁带来的几件勉强能撑场面的金银首饰,早已在前世最后那段困顿潦倒的岁月里,被她含着泪、咬着牙,一件件送进了当铺,换成了维系生命的粗糙米粮。如今,除了几身半新不旧、颜色老气的衣裳,和一些压箱底、不值什么钱的零碎物件,她几乎一无所有。这种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贫瘠,比眼前的黑暗更让她感到窒息。

目光在昏暗中漫无目的地扫视,最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落在了梳妆台一角,那个毫不起眼、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旧木匣上。那是她用来装些私人零星小物的匣子,与这屋内其他奢华陈设格格不入。鬼使神差地,她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微凉而光洁的金砖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梳妆台前,冰凉的触感从脚底直窜上来,让她打了个寒噤。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打开了那个匣子。

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些颜色黯淡的丝线、一枚磨得光滑的铜顶针、几颗细小不成对的珍珠耳塞,还有——一支玉簪。

那是一支成色极为普通的青玉簪,玉料浑浊,水头不足,内部布满棉絮状的杂质,通透感几乎没有。样式更是简单到近乎寒酸,就是最普通的素身簪杆,顶端毫无雕饰,只在簪尾处随意磨了个圆头,工艺粗糙。这是她那位同样命苦、早逝的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她那份薄薄嫁妆里,最不值钱、却也是唯一带着点微弱温情记忆的东西。前世颠沛流离、山穷水尽之时,她连这支簪子也未能保住,最终只换来了几顿勉强果腹的粗粝食物。

此刻,她拿起这支入手冰凉的旧玉簪,指尖感受着那粗糙磨人的质地,前世的凄风苦雨仿佛瞬间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带着凛冽的寒气,将她紧紧包裹,拖入那不堪回首的记忆深渊。

那间四面漏风的破屋,如同冰窖,冬日里呵气成霜。呼啸的北风像鬼哭狼嚎,从墙壁的缝隙里钻进来,刮在脸上如同刀割。空无一物的米缸,落满灰尘的灶台,病痛缠身时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浑身滚烫却又冷得瑟瑟发抖,无人问津,只能睁着干涩的眼睛,绝望地等待着生命一点点流逝……那种刻入骨髓的饥饿、那种冻彻心扉的寒冷、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极致孤独……如同无数细密而冰冷的针,再次从记忆深处呼啸而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反复穿刺!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经历那样的人生?!凭什么像蝼蚁一样挣扎求生,最终却落得曝尸荒野般的结局?!凭什么重活一世,挣脱了冻饿而死的命运,却又要落入这看似雕梁画栋、锦绣堆叠,实则冰冷彻骨、杀机暗藏的黄金牢笼里,继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等待另一场早已注定的、更加汹涌的悲剧?!

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强烈的怨愤与滔天的不甘如同炽热的岩浆,在她胸中疯狂翻涌、奔腾,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堤坝,从喉咙里喷薄而出,化作撕心裂肺的呐喊!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力之大,瞬间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才将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堵了回去,只从齿缝间泄出一声沉闷而痛苦的呜咽。

就在这情绪激荡到,怨气与绝望几乎要化作实质将她彻底湮灭的瞬间,她握着玉簪的手,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尖无意识地、带着某种倾尽全力的愤懑与决绝,猛地向前一划——并非划向任何实物,而是划向了眼前那片虚无的空气!

奇迹,或者说,命运的转折,就在这极致的情感迸发中,轰然降临!

一道柔和却无比坚定、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微光,毫无征兆地在她指尖划过的轨迹上骤然亮起!

那光芒初时如同暗夜中骤然点亮的萤火,微弱却清晰;随即,它迅速稳定、延展、凝聚,仿佛有无形的画笔在以虚空为卷,泼洒流光!瞬息之间,竟在她眼前的空气中,凝结成了一个约莫二尺见方、通体流光溢彩、边缘荡漾着水波般柔和光晕的——虚幻光屏!

光屏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仿佛由最纯净的光线编织而成,却又真实得不容置疑。正中央,是三个结构奇特、笔画圆润,她从未见过,却莫名地、直接地理解了其含义的方块字——

**消 消 乐**

在这三个仿佛带着某种欢快魔力的字下方,是排列得整整齐齐、色彩鲜明饱满的几种简易图案:方方正正的蓝色宝石、圆润可爱的橙色果子、棱角分明的紫色星星、翠绿欲滴的树叶……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静静地悬浮在由柔和光线构成的网格状底板上,等待着被唤醒。光屏的最下方,还有两个清晰的、同样由光构成的选项框,一个写着散发着微光的【开始游戏】,另一个则标注着【仓库】,但此刻是暗淡的灰色,似乎尚未解锁。

邢悦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瞳孔猛烈地收缩到极致,仿佛要将这匪夷所思的景象死死烙印进去!

她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九霄云外的狂暴雷霆直直劈中天灵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离她远去。握着玉簪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冰封千里!

鬼?!妖怪?!索命的无常?!还是……她因为连日来的思虑过甚、压力巨大,终于心神崩溃,癔症发作,产生了如此荒诞不经的幻视?!

巨大的、源自未知的惊骇如同万丈冰渊中涌出的寒流,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四肢百骸一片冰冷麻木,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地失声尖叫!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五指用力到扭曲,将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足以惊醒整个院落的惊呼硬生生堵了回去,只从指缝间溢出半声短促而扭曲的闷哼!

她的心跳早已失控,如同战场上的奔雷鼓点,又急又重地疯狂撞击着她薄薄的胸腔,快得仿佛下一瞬就要炸裂开来!冰冷的冷汗瞬间涌出,浸透了她单薄的丝绸寝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