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陌生的丈夫(1/2)

日头西沉,暮色如同打翻的砚台,一点点将荣国府染上沉郁的色调。东院正房内,早已点起了灯烛,却依旧驱不散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冷清。

邢悦坐在临窗的炕上,手里拿着一本从嫁妆箱笼里翻出来的、不知哪个朝代的地方志,目光落在书页上,心思却早已飘远。她在等,等一个或许不会来,又或许会来的人。

王善保家的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低声道:“太太,前头传来话,老爷……老爷今晚回正房用晚膳。”

来了。

邢悦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松开。她抬起眼,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恭顺与无措的神情:“知道了。吩咐厨房,按……按老爷往日的口味备菜吧。”

“是。”王善保家的应下,又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太太,您看……是否要换身衣裳?或是重新梳妆……”

邢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依旧素净的藕荷色衣裙,摇了摇头:“不必了,这样就很好。” 她不需要以色侍人,更不需要刻意讨好。维持原样,就是最好的应对。

王善保家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退下去安排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间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丫鬟们请安的声音。帘子被打起,一股微凉的夜风裹挟着淡淡的酒气和一种属于男子的、陌生的侵略感,一同涌了进来。

贾赦走了进来。

他已换下了外出的袍服,穿着一件深蓝色暗纹杭绸直裰,腰间松松系着绦带,头发用一根玉簪挽着,比起昨日新婚夜时的正式,更添了几分随意的疏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屋内,最后落在从炕沿站起身,正低头向他行礼的邢悦身上。

“老爷。”邢悦的声音依旧是细细弱弱的,带着恭敬。

“嗯。”贾赦从喉咙里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他径直走到桌边主位坐下,立刻有丫鬟奉上热毛巾和茶水。

晚膳已经布好。一张红木圆桌上,摆着七八样菜肴,虽不算极尽奢华,却也精致可口,有贾赦偏好的糟鹌鹑、火腿鲜笋汤,也有几样清淡的时蔬,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邢悦默默走到他下首的位置站定,并不坐下。按照规矩,她需要伺候布菜。

贾赦擦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在邢悦身上停顿了一瞬。烛光下,她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一身过于素净的衣裳,浑身上下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无,与这满桌的菜肴、这屋内的陈设,甚至与他记忆中那些莺莺燕燕相比,都显得格格不入。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心里那点因昨日歇在此处而升起的一丝微末的新奇感,又淡去了几分。

确实……寡淡得很。

“坐下用吧。”他放下茶杯,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是。”邢悦应了声,这才在他侧下方的绣墩上坐下,却依旧只坐了半边,腰背挺直,姿态拘谨。

饭桌上陷入了沉默。

只有银箸偶尔碰到瓷盘的轻微声响,以及两人细碎的咀嚼声。邢悦严格遵守着“食不言”的规矩,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吃着眼前碗里的白饭,偶尔伸出公筷,为贾赦布一两样他多夹了一筷子的菜,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刻意的生疏和笨拙。

贾赦吃得有些意兴阑珊。他并非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对着这样一个闷葫芦似的、连布菜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妻子,再好的菜肴似乎也失了味道。他惯常在外头或是姨娘房里用饭,要么是清客奉承,要么是美妾娇嗔,何曾这般……沉闷过。

为了打破这令人不适的寂静,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些话头。目光落在邢悦那身过于朴素的衣服上,随口问道:“在府里可还习惯?若缺了什么,或是下人不听使唤,只管打发人来回我。”

邢悦正夹着一根青菜,闻言手微微一顿,立刻放下筷子,垂首恭敬地回道:“回老爷,一切都好,劳老爷挂心。” 声音细弱,语气平板。

贾赦等了等,见她没有下文,只得又道:“你娘家……如今可还好?听说你还有个兄弟?”

邢悦心中冷笑,他连她娘家具体情形都未必清楚,此刻问起,不过是没话找话。她依旧低着头,声音毫无波澜:“劳老爷动问,家中……尚可。弟弟年纪尚小,还需历练。”

“尚可”、“还好”、“劳您挂心”……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干巴巴的词。

贾赦觉得有些无趣。他本就对这门亲事没什么期待,若非母亲坚持,他未必会点头。如今见这新夫人如此木讷,连最基本的应酬对答都显得吃力,心中那点因“正妻”名分而起的、微薄的耐心,也快要耗尽了。

他又尝试着问了两个关于她往日在家做些什么、可曾读过什么书的问题,邢悦的回答依旧是短促、谨慎、毫无亮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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