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铁与血（1/2）

“你叫什么名字？”国字脸汉子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郑重。

“夜泽皓。”他回答，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

“五行杂灵根，下下品。”一旁的山羊胡执事连忙低声提醒，似乎是想说，此子资质不堪造就。

唯有夜泽皓，只是默默地、缓缓地，将那挺得笔直的脊梁放松了下来。一股无法形容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但他依旧站着，像一杆扎根在岩石中的瘦竹。

“你们八个，随他去登记造册，领取物资。”国字脸汉子对山羊胡执事吩咐了一句，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夜泽皓，“你，跟我来。”

此话一出，另外八人，包括那山羊胡执事，都愣住了。他们看向夜泽皓的目光，从鄙夷变成了错愕，又从错愕变成了难以掩饰的嫉妒。

在众人的注视下，夜泽皓沉默地点了点头，拖着疲惫的脚步，跟在了国字脸汉子的身后。

汉子将他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偏殿。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剑”字，笔锋凌厉，透着一股金石之气。

“坐。”汉子指了指椅子。

夜泽皓没有客气，直接坐了下来。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我叫石开，铁剑门外门总教习。”汉子自报家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告诉我，你是如何在那样的剑压下，坚持到最后，甚至还能站着的？”

他看得分明，论根骨，夜泽皓是九人中最差的；论灵力，杂灵根的他体内更是空空如也。可偏偏是这个看似最弱的人，展现出了最强的意志。

夜泽皓抬起眼，看着石开，平静地反问：“如果一个人，已经身处在比你的剑压痛苦万倍的深渊里，他还会觉得你的剑压可怕吗？”

石开瞳孔微微一缩。

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远超年龄的故事。他没有追问那“深渊”是什么，因为他知道，能锤炼出这种意志的过往，必然充满了鲜血与泪水。

“好。”石开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赏，“说得好。修仙之路，灵根固然重要，但道心与意志，才是决定一个人能走多远的根本。你的灵根是我见过最差的，但你的意志，是我见过最强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我铁剑门，乃青云宗附属，功法最高只到筑基后期。门内弟子，大多都是为了筛选人才，输送给青云宗。以你的资质，想要在炼气期有所成就，需要付出比别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你可明白？”

“明白。”夜泽皓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你可能会被所有人嘲笑，所有人都看不起你，修炼进度慢如龟爬，永远被同门甩在身后。即便如此，你也要走下去？”

“要。”

“为什么？”石开发出了最后的疑问，“修仙是为了什么？长生？力量？还是名望？”

夜泽皓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梦中妹妹滑落的小手，想起了怀中那块冰冷的半月玉佩。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偏殿，望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为了……找到一个人。”

石开看着他眼中的执着，心中了然。他不再多问，从怀里取出一本略显陈旧的小册子，放在了桌上。

册子上写着四个字——《引气要诀》。

“这是铁剑门的基础心法，人手一册。以你的资质，想要感受到‘气感’，恐怕需要数月之功。记住，在此之前，不要尝试任何剑法招式，那只会白白耗费你的体力。”

石开又取出一块黑色的铁牌，递了过去。

“这是你的身份令牌，凭此可去杂役房领取你的弟子服和住所钥匙。去吧，从明天开始，外门弟子卯时就要在演武场集合。”

夜泽皓接过书和令牌，对着石开，第一次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谢石教习。”

无论如何，是这个男人，给了他踏入这扇门的机会。

离开偏殿，夜泽皓按照指示，很快便找到了杂役房。负责发放物资的，依旧是那个山羊胡执事。

他看到夜泽皓，又看了一眼石开亲手发放的令牌，脸色有些难看，但终究没敢说什么，只是没好气地将一套灰色的弟子服和一把钥匙扔了过来。

“庚字九号房，自己去找！”

夜泽皓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拿起东西便转身离开。

铁剑门外门弟子的住所，是建在半山腰的一排排简陋木屋。他找到了“庚字九号”，推门而入。

屋子很小，除了一张木床和一张桌子，别无他物。虽然简陋，但比起他在青石镇那个四处漏风的草棚，已是天壤之别。

他将弟子服叠好，坐在床沿，没有休息，而是直接翻开了那本《引气要诀》。

书册很薄，内容也简单，讲的是如何静心冥想，感知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并将其引入体内。

夜泽皓按照书上所说，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尝试着放空思绪，去“看”这个世界。

然而，这比想象中要难得多。十年来的颠沛流离，早已让他的神经时刻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让他彻底放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脑海中，杂念纷飞。

妹妹的哭声，父母的惨叫，同门鄙夷的目光，石开审视的眼神……一幕幕画面走马灯似的闪过。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夜色渐深，屋外虫鸣四起。

夜泽皓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仅没有感受到任何灵气，反而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疲惫不堪。

他知道，石开说得没错，以他的资质和心境，想要第一天就感受到气感，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他没有放弃。

当又一次静心失败，烦躁感涌上心头时，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胸口的那块半月玉佩。

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仿佛一股清泉，瞬间流遍全身，将他心中的那股燥意压了下去。

他的心，奇迹般地，静了。

在这一刻，他对妹妹的思念，压倒了所有杂念。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黑暗中那道他必须追寻的、模糊的身影。

就在这极致的安静之中，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空气中，漂浮着无数个五颜六色的光点，它们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绚烂而又灵动。

这就是……灵气吗？

夜泽皓心中涌起一丝激动。他小心翼翼地，按照《引气要诀》上记载的法门，尝试着用自己的精神去牵引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红色光点。

那光点仿佛有生命一般，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抗拒。

夜泽皓没有急躁，他用自己那坚韧如铁的意志，一遍又一遍，温柔而又执着地向它传递着“过来”的念头。

一次，两次，十次……

终于，那个红色光点仿佛被他的执着所打动，不再抗拒，轻轻地、试探性地，朝着他的眉心飘了过来。

当光点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夜泽皓浑身一颤。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顺着他的眉心，缓缓渗入体内。

引气入体，成了！

那股暖流虽细若游丝，却无比真实。

它像一条温顺的小蛇，顺着眉心而下，沿着一条夜泽皓从未感知过的路径，缓缓流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一整天的疲惫仿佛都被洗去了几分，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坦之感。

夜泽皓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悦，但他强行压制住这股情绪，保持着心如止水的状态，继续牵引着下一个光点。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后面的过程变得顺畅了许多。

红色的火灵气、蓝色的水灵气、绿色的木灵气……五行灵气的光点，被他一丝一缕，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引入体内。

这个过程极为缓慢。

单灵根的天才，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呼吸之间便能鲸吞海量同属性的灵气。而夜泽皓，则像一个笨拙的孩童，用一根线头，小心翼翼地去粘取空气中的尘埃，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

但，他不在乎。

慢，也好过没有。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木屋时，夜泽皓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夜未眠，他不仅没有丝毫困倦，反而感觉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双眸之中，仿佛洗去了多年的尘垢，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迈出了修仙路上的第一步。

虽然仅仅是一步，却是从“无”到“有”的蜕变。

“吱呀——”

屋外传来一阵阵开门声，其他的杂役弟子已经陆续起床，准备前往演武场集合。

夜泽皓也站起身，换上了那套崭新的灰色弟子服。衣服的料子虽然粗糙，却比他之前的破旧短打要好上太多。他将那块半月玉佩重新贴身藏好，推门而出。

清晨的山间空气格外清新，带着草木的芬芳。

当夜泽皓抵达演武场时，这里已经站了数十名外门弟子。这些人明显分成了几个小圈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气氛热烈。

而昨天与他一同通过考核的另外八名新人，则紧张地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夜泽皓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快看，那个五行杂灵根的家伙来了！”

“哼，真不知道石教习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这种废物通过了考验。”

“毅力强有什么用？不能转化成实力，终究是镜花水月。我打赌，他一个月都感受不到气感！”

各种议论声和毫不掩饰的嘲讽传入耳中，但夜泽皓充耳不闻。他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站定，等待教习的到来。

很快，石开的身影出现在了演武场的高台上。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昨日那股凌厉的剑压再次降临，让所有喧哗声瞬间消失。

“看来你们都很有精神。”石开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从今天起，你们的修行正式开始。上午，练习《引气要诀》，争取早日炼化出第一缕灵力。下午，修炼本门基础剑法《铁流三式》。”

“记住，在炼化出灵力之前，练习剑法只是为了锤炼你们的筋骨和意志。不要妄想能催发出什么剑气，那是内门弟子才有的手段！”

“现在，全体盘坐，开始引气！”

一声令下，所有弟子，包括夜泽皓，都依言盘膝坐下，开始了清晨的第一次吐纳。

然而，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差距就显现了出来。

天赋最好的那几名弟子，周身已经隐隐有灵光闪现，显然已经能熟练地吸纳灵气。而大部分弟子虽然没有异象，但也逐渐进入了状态。

唯有夜泽皓，坐在那里，如同一块顽石，与周围活跃的天地灵气格格不入。

不是他无法引气，而是他引气的效率实在太低，从外表看，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我就说吧，废物就是废物。”

“装模作样，怕是连灵气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即便是闭着眼睛，那些嘲讽声依旧像是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

夜泽皓的心，却沉静如水。

他不去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也不去和任何人比较。他只是专注于自己的世界，用自己笨拙而坚定的方式，一丝一缕地，将那些五彩斑斓的光点，牵引入自己的身体。

一整个上午，就在这种枯燥的修行中度过。

午后，修炼的科目变成了剑法。

所有外门弟子人手一柄沉重的铁剑，在石开的亲自示范下，开始练习《铁流三式》。

这套剑法非常简单，只有三招：劈、刺、撩。

“劈，要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力贯剑身，势大力沉！”

“刺，要稳、准、狠，全身力道汇于一！”

“撩，要迅捷如电，角度刁钻，出其不意！”

石开的演示大开大合，每一剑都带着呼啸的风声，充满了力量感。

弟子们开始模仿。

那些已经炼化出灵力的弟子，虽然无法催发剑气，但灵力在经脉中流转，也让他们的一招一式比凡人强出不少，看上去颇有威势。

而夜泽皓，则显得无比“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