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幸存者的痕迹（1/2）

通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胶体，凝重、粘稠，几乎能滴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的尘埃、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以及那无孔不入、持续摧残着神经的低频噪音，混合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味道。

张猛庞大的身躯平躺在地上，暂时失去了意识。他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额头上青筋暴起，即使在昏迷中，全身肌肉仍不时发生无意识的、剧烈的抽搐，仿佛正被困在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深处，与内心被幻象勾起的原始恐惧和疯狂本能进行着殊死搏斗。他那张平时憨直粗犷的脸，此刻因痛苦而扭曲，偶尔从喉咙深处溢出几声模糊不清的、野兽般的低吼。

一旁的林雪，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脸色苍白，汗湿的鬓角紧贴着她轮廓分明的脸颊。她紧闭着双眼，修长的手指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那诡异的幻听如同最恶毒的耳语，直接在她脑颅内嘶鸣，试图瓦解她钢铁般的意志。她依靠着经年累月严格训练出的强大自控力，艰难地构建起一道精神防线，将那些扭曲的声音隔绝在外，但任何人都能看出她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身体微微颤抖，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雷浩的状况更为糟糕。他侧卧在地，受伤的腿无力地伸展着，绷带上新的血渍在不断渗出。物理上的伤痛已经足够折磨人，而精神层面的侵蚀更如同附骨之疽，让他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视野时不时变得模糊，甚至会产生短暂的错觉，看到冰冷的金属墙壁像生物般蠕动。他咬紧牙关，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用残存的理智对抗着这双重折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音。

艾莲半跪在地上，数据板幽蓝色的光芒映照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她的状态相对好些，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也显露出她并非完全不受影响。她的眼神依旧保持着科学家特有的专注与锐利，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击，试图从那一片混乱不堪、充满干扰的能量信号瀑布流中，筛选、分析出那条唯一正确的、通往生路的路径。她的额角渗出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她也无暇擦拭。

而陈陌，无疑是所有人中情况最糟糕的那个。强行压制内伤、化解入侵体内的诡异死气、再加上击晕失控的张猛所耗去的巨量元气，几乎将他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彻底掏空。他靠在冰冷刺骨的金属壁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痛，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汗珠如同雨水般不断从他额头、下颌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手臂上那处被幻影利爪划开的伤口，虽然在他的全力压制下不再向外蔓延扩散，但那触目惊心的乌黑色泽以及其中透出的、深入骨髓的阴冷寒意依旧存在，像一块牢牢嵌在他血肉中的万载寒冰，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他仅存的生命力，试图将他的血液和元气都冻结。

“队长……”林雪艰难地睁开眼，望向陈陌，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她看到陈陌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晃动的身体，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没事。”陈陌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血锈味。他强行运转体内那丝微弱得可怜的元气，压住翻腾的气血，猛地站直了身体。尽管脚步有些虚浮，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坚定，“不能停留。这里的能量场和精神污染会持续削弱我们。艾博士，方向？”

他的目光投向艾莲，那是团队主心骨的眼神，即便身处绝境，也未曾失去冷静与决断。

“东南方向，大约三百米，有向上的结构，疑似出口。”艾莲语速极快，言简意赅。她迅速收起数据板，抄起放在一旁的多功能步枪，眼神锐利如鹰隼，扫向前方幽暗的通道，“那个微弱的生命信号依旧存在，但没有增强。外面的能量混乱程度极高，干扰强烈，一旦出去，可能会立刻暴露在极高强度的攻击下。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陈陌点点头，目光扫过昏迷的张猛：“猛子我来背。”他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后看向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的雷浩，“雷子，还能坚持吗？”

“没问题，队长！”雷浩咬着后槽牙，额头上青筋暴起，用手死死撑着冰冷的墙壁，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但受伤的腿一软，险些再次栽倒。林雪立刻强忍着自己的不适，上前一步，用肩膀牢牢地搀住了他，给了他一个支撑点。

陈陌不再多言，弯下腰，将张猛魁梧沉重的身躯扛上自己的后背。这个动作瞬间牵扯到了他手臂的伤口和体内的暗伤，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但他硬是凭借着超凡的意志力稳住了脚步，将张猛往上托了托，调整到一个相对省力的姿势。

“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率先向着东南方向的黑暗迈出了脚步。

小队再次启程，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沿着幽暗、冰冷、仿佛没有尽头的金属通道艰难移动。头顶老旧的应急灯发出昏黄的光芒，只能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是有生命的实体，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冰冷而恶意。那低频的噪音和精神污染更是无孔不入，持续考验着每个人摇摇欲坠的意志极限，试图钻入他们心灵最薄弱的缝隙。

通道并非笔直，时有岔路出现，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但艾莲总能根据数据板上捕捉到的、那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向前方的指引，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沿途他们看到了一些被废弃的、不知用途的古怪设备零件和散落的工具，上面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显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任何正常的人类活动痕迹了。墙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蚀刻或喷涂的厄里斯文字标识，艾莲总会迅速用数据板扫描记录，这些在未来都可能是极其宝贵的情报。

突然，走在最前面担任尖兵的艾莲猛地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举起了紧握的拳头，示意后方警戒！

所有人瞬间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武器抬起，警惕地望向四周。

前方通道的右侧，出现了一个大约四十五度角的岔路口。而就在岔路口拐角的合金墙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应急灯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不易察觉的金属光泽。

“那是什么？”林雪压低声音，如同耳语，她手中的狙击步枪枪口微微抬起，指向那个反光点，身体则保持在掩体之后。

陈陌凝神望去，他修炼的心法虽然因为伤势和消耗而衰弱到极点，但基础的感知力仍在。那反光物本身并没有散发出任何能量波动，似乎只是一个纯粹的物理存在。

“保持警戒，我过去看看。”陈陌将背上的张猛轻轻放下，示意林雪提供掩护，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调动起残存的所有警惕，每一步都落地无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拐角。

走近了，借着墙壁应急灯闪烁的光芒，他才看清楚——那是一个用军用匕首或者高强度战术爪刀之类的东西，狠狠刻划在坚硬合金墙壁上的标记！一个线条深刻、边缘清晰的箭头，锐利地指向左侧的岔路通道。而在箭头的旁边，还刻着一个略显潦草、但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熟悉、绝对无法仿造的图案——华夏联邦的星徽标志！

“是我们的人！”跟在后面的雷浩透过林雪的肩膀看到那个标记，忍不住惊喜地低呼出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陈陌的心中也是猛地一震，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既有发现战友踪迹的激动，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他伸出手指，仔细触摸着那刻痕。痕迹非常新，刻槽边缘的金属翻卷还保持着锐利的状态，几乎没有被空气氧化的痕迹，用手触摸甚至能感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金属毛刺感——留下这个标记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几天！

“是王铁队长他们留下的！”陈陌的声音带着肯定，也带着一丝沉重，“他们曾经到过这里，并且留下了指路标记！”王铁是另一支失联小队的队长，经验丰富，作风硬朗。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黑暗和绝望的深渊中，骤然点燃了一缕微弱的火苗，给身心俱疲的小队成员带来了巨大的希望和鼓舞！失踪的战友可能就在前方，他们可能还活着！

“但是，”林雪始终保持着她作为狙击手的冷静和客观，她迅速指出了矛盾之处，“箭头指向的是左侧岔路，可艾博士之前探测到的出口方向和那个微弱的生命信号，都是在右侧主通道的深处。”

抉择瞬间摆在了面前。是相信并肩作战、经验丰富的战友留下的明显标记，还是相信精密仪器在强干扰环境下探测到的、可能存在误差的结果？

陈陌沉吟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艾莲，寻求最终的技术确认。

艾莲立刻再次检查数据板，眉头越皱越紧：“左侧岔路的能量读数……非常奇怪，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死寂，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屏蔽或者隔离了所有能量散发。而右侧主通道的能量虽然混乱狂暴，但那个微弱的生命信号确实存在，而且……经过多次滤波分析，似乎……不止一个？信号特征有微小差异，但都极其微弱。”

信任战友的本能，以及对“刻意屏蔽”所隐含的可能性的警惕，让陈陌做出了决定。

“王队长他们经验丰富，留下标记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许那条路更安全，或许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陈陌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沉稳，“我们先循着标记去看看。如果找不到任何线索，再立刻折返探索主通道。所有人，提高最高警惕，这很可能不是一条简单的路。”他特意加重了“最高警惕”四个字。

小队成员纷纷点头，检查武器，然后小心翼翼地转向左侧的岔路。这条通道明显比主通道更加狭窄、破旧和压抑。墙壁上的照明线路大多已经损坏断裂，只有零星一两盏应急灯还在顽强地闪烁，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噪音，让光影变得明灭不定，更添几分诡谲。空气中的那股腐败甜腻的气味也更加明显，几乎令人作呕。

他们前行了大约一百米，通道走到了尽头。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旧时代应急避难所使用的巨型密封门挡住了去路。这门由高强度合金铸造，显得异常坚固，但此刻门上布满了狰狞的爆炸痕迹和巨大的撞击凹坑，仿佛经历过惨烈的攻击。门体似乎从内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或者是变形了，留下了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而那令人不安的腐败气味，正如同实质般从那条门缝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弥漫在空气中。

“生命信号……门后有非常微弱的反应！但是……很奇怪，非常非常微弱，而且波动极其不稳定，时断时续……”艾莲盯着数据板上几乎被噪音淹没的信号，眉头紧锁，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性和警惕。

陈陌示意大家再次停下，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将眼睛凑近那条冰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门缝，竭力向内部望去。

里面似乎是一个较大的储藏室或者设备维修间。光线极其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倒塌的金属货架、散落一地的板条箱和未知的机械零件。而在房间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里，借着一点微弱的光源，似乎有三个穿着破烂不堪的华夏联邦作战服的人影，正蜷缩在一起！

“里面有人！”陈陌压低声音道，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但情况很不对，大家小心。”他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和诡异。

他尝试用力推了推那扇沉重的门，门体纹丝不动，反而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让我来。”雷浩再次挣扎着上前，忍着腿痛和眩晕，快速检查门锁和结构，“是从外部机械锁死的，而且内部的承重结构在爆炸中受损变形，卡死了。要么需要非常精准的微量爆破切开锁点，要么……”他看向陈陌，意思很明显，“队长，以你的力量或许能强行推开，但动静会非常大，而且极有可能引发上方结构更大的塌方，把我们全都活埋在这里。”

陈陌看着那狭窄的门缝，再次感知了一下门后那微弱却令人极度不安的诡异气息，果断摇了摇头：“不能强攻。风险太大。林雪，看看能不能用光纤窥镜观察里面的详细情况。”

林雪立刻从装备包里取出一个细长的、自带微型照明和摄像头的纤维窥镜，小心地调整着角度，从那狭窄的门缝中缓缓探了进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手中窥镜自带的小型显示屏上。画面起初一片模糊，只有雪花和干扰，随着镜头的深入和调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房间内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狼藉，到处都是散落的物资、破损的仪器和凝固的、颜色可疑的污渍。而在角落的阴影里，那三个穿着华夏作战服的人清晰地出现在画面中！他们蜷缩着，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三尊凝固的雕塑。他们的作战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暗色的血污和难以名状的粘稠物。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不正常的青灰尸白色，毫无生机，甚至有些部位的皮肤和衣物仿佛融合在了一起，呈现出一种轻微的、石质般的僵硬感！他们的呼吸微弱到几乎不存在，若不是艾莲的生命探测器还能捕捉到那一丝微乎其微、仿佛随时会断绝的信号，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三具尸体。

更让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是，在他们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被撕开挤瘪了的野战营养剂包装袋和空水壶，这很正常。但异常的是，在这些正常物品旁边，竟然还有一些……被撕咬啃食过的、无法辨认来源的、颜色暗红发黑的诡异肉块！上面布满了清晰的齿痕，还沾着粘稠的、拉丝的暗色液体！房间内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腐败恶臭，其源头似乎正是这些肉块和这三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们……他们到底吃了什么？！”雷浩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就在这时，窥镜画面中，位于最外面的那个队员，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极其僵硬地动了一下！接着，他的头颅开始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人体生理结构的、如同生锈机器般的缓慢速度，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一张浮肿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缓缓出现在屏幕中央！他的双眼完全空洞，没有一丝一毫的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瞳孔扩散得几乎看不见。他的嘴角，却残留着一丝已经干涸发黑的、粘稠的疑似血渍的痕迹！他的喉咙部位极其轻微地起伏着，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如同破风箱最后一丝漏气般的“嗬……嗬……”声，这声音完全不像是人类声带能够发出的！

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陈陌感到一股极其熟悉却又更加阴冷、更加死寂的能量气息——与外面那些狂暴的幻影同源，但性质截然不同！外面的幻影是纯粹的怨念能量体，而眼前的“东西”，更像是被那种能量深度侵蚀、污染、彻底控制后……失去了灵魂的活人躯壳！傀儡！

“不对！他们不是正常的幸存者！”陈陌瞬间警醒，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们被污染同化了！变成了某种……被操控的傀儡！”他的声音急促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