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云压城,玉罗浴血(1/2)
王临在黑风岭的夜色中与王世充的人周旋时,漳水之畔的王家镇,正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杀气笼罩。这方他用血汗撑起的小小天地,正经历着建镇以来最凛冽的风暴——就像柳轻眉昨夜在灯下缝补时担忧的那样,没有王临在,这堵用泥土和信念筑成的墙,似乎随时都会被狂风撕碎。
镇外的联军营地,篝火燃了一夜,火星在黑暗中噼啪作响,像一群窥伺猎物的眼睛。李家庄的管事去请示庄主后便没了音讯,黑风寨的土匪们早已按捺不住——他们裤腰带上还缠着上次劫掠时抢的粗布,胃里空空如也,王家镇那炊烟袅袅的模样,早让他们的贪婪像野草般疯长。有人踹翻了脚边的陶罐,粗声骂道:“什么狗屁李家庄!再不动手,里面的粮食都被藏起来了!”旁边几个土匪跟着起哄,手里的砍刀在火光下晃着冷光,连李家庄的镇丁都按不住这股躁动——他们也眼馋镇里的存粮,只是碍于庄主的命令才勉强按兵不动。
黎明撕开夜色时,薄雾像一层湿冷的纱,裹着整个王家镇。镇墙上的守军缩了缩脖子,露水沾在他们磨破的袖口上,冰凉刺骨。突然,一个年轻的斥候揉了揉眼睛,嘶声喊道:“敌营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下方——数百名土匪在李家庄镇丁的皮鞭抽打下,乱哄哄地集结起来,有的人光着脚,有的人裹着破棉袄,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有锈迹斑斑的砍刀,有削尖的木棍,甚至还有人扛着锄头。他们推着一架简陋的攻城槌——那是用两根粗壮的树干捆成的,顶端包着铁皮,被十几个人呼喝着往前挪;旁边还有几架临时赶制的云梯,竹竿绑着麻绳,摇摇晃晃的,却透着一股蛮不讲理的凶狠,朝着镇门和南段那处被雨水冲得有些低矮的土墙逼近!
“敌袭!准备战斗!”雷虎的吼声像炸雷般划破清晨的宁静!他本就熬了一夜,眼睛里布满血丝,此刻更是红得吓人。他一把抓过身边的步弓——那弓是王临亲手调试过的,拉力刚好适合他的臂力,此刻弓弦在他粗糙的手里绷得笔直。墙头上,所有能动的人都站了起来:镇丁们握着磨得发亮的长枪,他们的脸因为长期缺粮而泛着青灰色,却死死咬着牙;妇孺们昨天刚被柳轻眉组织起来,此刻也搬着石头,蹲在墙垛后面,手心里全是汗。
柳轻眉提着一个木篮跑了过来,篮子里是最后一点烧开的热水,还有用粗布撕成的绷带和熬稠的草药膏。她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别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素色的布裙上沾了泥点,却依旧跑得稳当。“雷大哥,喝点热水润润嗓子!”她把一个陶碗递到雷虎面前,碗沿还冒着热气,“这是用剩下的半把甘草煮的,能缓点乏。”
雷虎接过碗,仰头灌了一大口,热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胸腔里的火气。他瞥见柳轻眉手腕上缠着的布条——那是昨天给伤兵包扎时被刀划破的,心里一动,想起王临出发前塞给他的那把匕首,刀柄上还缠着柳轻眉缝的布条。“柳先生,你回后面去吧,这里危险!”
柳轻眉摇摇头,蹲下身给一个年轻镇丁包扎手臂上的擦伤,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定:“我在这里,能帮你们递递东西,也能让大家安心些。”她的手指触到镇丁冰凉的皮肤,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这孩子才十四岁,是流民里的孤儿,昨天还跟她说“柳先生,等主公回来,我想跟着秦将军学骑马”。她抬头望向西方,天边的薄雾还没散,王临此刻在哪里?是不是也在这样的晨光里赶路?她想起前晚王临出发前,她在灯下给王临缝短褐的衬里,王临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块磨平的鹅卵石,轻声说:“轻眉,等我找到唐使回来,咱们把镇东的空地开辟出来,种上小麦,再盖几间学堂,让孩子们都能认字。”她当时红了脸,把一块用麦芽糖捏的小兔子塞到他手里,低声说:“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此刻,那块糖的甜味似乎还留在指尖,支撑着她站在这里。
“铛!铛!铛!”苏老丈的铜锣声突然响了起来,他的背更驼了,手里的锣锤却攥得死紧,锣面边缘已经敲裂了一道缝,每一声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嘶哑的颤音:“守住镇子!守住家!主公在等着我们!”
就在这时,雷虎的眼睛猛地一缩:“放箭!”
土匪们已经冲到了五十步外,最前面的几个举着盾牌,嗷嗷叫着往前冲。稀疏的箭矢从墙头射下,大多数被盾牌挡住,却有一支精准地射中了一个土匪的喉咙——那是秦玉罗留下的锐士队老兵射的,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脸色却依旧平静,只是拉弓的速度慢了些,显然是饿坏了。
第一个土匪倒下了,鲜血溅在地上,被晨露浸湿的泥土瞬间染上暗红。但更多的土匪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了上来,他们像疯了一样,把云梯架在土墙的缺口处,有的甚至不用云梯,踩着人堆往上爬,手里的砍刀胡乱挥舞,嘴里喊着“抢粮食!杀进去!”
“滚木!礌石!砸!”雷虎红着眼睛大吼,他一把推开身边的镇丁,亲自抱起一根碗口粗的滚木,朝着云梯上的土匪砸去!“砰”的一声闷响,那个正往上爬的土匪惨叫着摔了下去,撞在下面的人堆里,骨头碎裂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但土匪太多了,像蝗虫一样密密麻麻。很快,南段的土墙就被突破了——一个光着膀子的土匪头目,手里拿着一柄鬼头刀,踩着云梯的顶端翻了上来,一刀就劈倒了旁边的一个镇丁!“哈哈哈!破城了!”他狂笑着,刀光朝着雷虎劈来!
“找死!”雷虎弃了弓,抄起身边的厚背砍刀,迎着刀光冲了上去!两柄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雷虎的虎口被震得发麻,那土匪头目却被震得后退了两步——雷虎常年打铁,臂力比寻常人强上三倍,这一下硬拼,对方显然吃了亏。
“刀斧手上!”雷虎嘶吼着,身后的几个甲士队老兵立刻冲了上来,与土匪们展开了白刃战。刀光剑影里,鲜血溅在墙上、地上,甚至溅到了柳轻眉的脸上,她却只是抹了一把,继续给受伤的镇丁包扎,只是手微微有些抖。
镇墙上的厮杀越来越惨烈。雷虎的刀已经卷了刃,身上的衣服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伤口里渗出来的血把衣服染成了深褐色,他却像不知道疼一样,每一刀都劈向土匪的要害。一个土匪从背后偷袭他,他甚至不用回头,肘部猛地向后一顶,正中那土匪的胸口,只听“咔嚓”一声,土匪闷哼着倒下了。“守住!为主公守住镇子!”他的嗓子已经哑得像破锣,却依旧嘶吼着,每一声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守军的心上。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太阳升到了头顶,却被战场上的烟尘遮住了,只透出一片昏黄的光。镇墙下的尸体已经堆了两层,最下面的被踩得变了形,暗红的血顺着墙根流成小溪,在地上汇成一个个小水洼,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守军的伤亡越来越大,原本五十多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不到三十人,箭矢早就射完了,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连柳轻眉带来的热水都喝光了,每个人的嘴唇都干裂起皮,体力到了极限。
雷虎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手里的砍刀再也举不起来了。他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土匪,心里第一次生出了绝望——难道真的守不住了?主公还没回来,镇子就要破了?
就在这时,镇外敌军的后方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有人惊呼:“后面!后面有队伍!”
雷虎猛地抬起头,朝着北面望去——烟尘滚滚,像一堵黑色的墙压了过来,一支队伍正朝着战场疾驰而来!队伍的旗帜在烟尘里猎猎作响,那是王家镇的旗帜!虽然旗帜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却依旧顽强地飘着!队伍中间,十几辆粮车被护得严严实实,苦布下面鼓鼓囊囊的,显然装满了粮食!
是秦玉罗!她回来了!
雷虎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挣扎着站起来,朝着队伍望去——秦玉罗骑在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上,那匹马已经跑得口吐白沫,马身上插着几支箭,却依旧往前冲。秦玉罗的银甲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原本束得整齐的发髻散了,几缕头发贴在脸上,左臂上还插着一支断箭,箭杆露在外面,随着马匹的奔跑晃来晃去。但她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手里的亮银枪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每一次挥舞,都能挑翻一个挡路的土匪,像一朵在血海里绽放的银花。
“是秦将军!秦将军抢粮回来了!”镇墙上爆发出惊喜的呼喊,那些原本已经瘫倒的守军,此刻竟挣扎着站了起来,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弟兄们!随我杀出去!接应秦将军!”雷虎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他捡起地上的一支长枪,朝着镇门跑去!剩下的二十多个守军也跟着他,手里拿着断刀、木棍,甚至还有人举着石头,跟在他身后。
“嘎吱——”沉重的镇门被推开一条缝,雷虎带着人冲了出去!镇外的联军显然没料到王家镇还能杀出援军,一时间乱了阵脚——土匪们本就是乌合之众,见后面来了队伍,心里先怯了;李家庄的镇丁们虽然想抵抗,却被自己人挤得东倒西歪,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秦玉罗看到镇门打开,雷虎冲了出来,银牙一咬,喉咙里发出一声娇叱:“锐士队!随我冲!”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些跟随她出去抢粮的锐士,此刻只剩下四十多人,人人带伤,有的甚至连马都丢了,却依旧跟着她往前冲——他们是秦玉罗一手带出来的,从洛阳到漳水,早就把她当成了主心骨,也把王家镇当成了家。
亮银枪舞出一片寒光,秦玉罗的左臂中箭,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她想起出发前,王临拉着她的胳膊,皱着眉说:“玉罗,落鹰涧那边乱,你带的人少,别硬拼,能抢到粮食就好,实在不行,保命要紧。”她当时笑着拍开他的手:“主公放心,我的枪法你还信不过?保证把粮食带回来。”可现在,她带回来的粮食是有了,却折了一半的弟兄——想到那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永远倒在了落鹰涧的乱军里,她的眼睛一酸,枪尖却更狠了,朝着一个李家庄的小头目刺去,一枪穿透了对方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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