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孤身西行,唐使迷雾(1/2)

夜色如墨,泼洒在漳水之畔的荒野上。刺骨的寒风卷着枯草碎屑,像无数细针般扎在人脸上,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儿的凉意。王临裹紧了身上的粗布短褐,领口处却漏出一角绣着细小花纹的棉衬——那是昨夜柳轻眉连夜缝的,针脚细密,还偷偷塞了片晒干的艾草,说是能驱寒,此刻贴着心口,竟真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他身后跟着三人:孙猎户扛着把磨得发亮的猎弓,腰间别着柄短刀,脚步踩在碎石上悄无声息,活像常年盘踞在黑风岭的山猫;两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斥候,是柳轻眉从流民里挑出来的孤儿,一个叫石头,一个叫小树,此刻攥着腰间的短匕,嘴唇冻得发紫却不敢吭声,只借着微弱的星光紧盯前方,眼神里满是少年人的紧张与倔强。

四人像四道融入暗影的狸猫,贴着枯黄的草甸子往西行。身后的王家镇,此刻灯火稀疏得像风中残烛,李家庄和黑风寨联军的营火在镇子外围连成半圈,橙红色的火光映亮了半边天,把镇子衬得像头被困在狼群里的幼兽,连喘息都带着艰难的滞涩。

每往西走一步,王临的心就像被无形的手揪紧一分。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仿佛能看见柳轻眉站在镇口的哨塔上,一身素色布裙被风吹得飘动,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眼睛,此刻定是凝望着西方的黑暗;还有秦玉罗,那个惯常披甲持剑的女子,怕是正领着乡勇在东城门值守,她的长枪应该擦得锃亮,枪尖在月光下会泛着冷光,却不知会不会在无人时,也往他走的方向瞥上两眼。

将偌大一个镇子,数千人的性命,交托给雷虎的悍勇、柳轻眉的智计和苏老丈的沉稳,自己却要孤身涉险,去寻那封神秘信件里提到的“李唐使者”——这无疑是一场赌上所有人命的豪赌。可正如昨夜他对柳轻眉说的那样,坐在镇子里等,等刘黑闼的大军压境,等联军攻破城门,只有死路一条;主动出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得搏出一线生机。

“主公,往西边走,得绕开李家庄的哨卡。”孙猎户突然压低声音,手指向左侧一片黑黢黢的山岭,“那是黑风岭的侧峰,有条猎人走的小路,虽说是土匪常出没的地界,但比走官道近两个时辰。”他常年在这一带打猎,连哪块石头下藏着野兔洞都清楚,说起地形时,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就走小路!”王临没有半分犹豫,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斩钉截铁的果决,“现在多争取一刻,镇子里就多一分希望。”此刻的时间,比镇里藏着的那几坛救命的药还金贵。

四人借着天边仅有的一点星光,一头扎进了崎岖难行的山岭小道。山路陡峭得像被刀劈过,一侧是光秃秃的岩壁,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沟壑,风从沟底吹上来,带着呜咽似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路边的荆棘长得比人还高,枝桠上的尖刺刮过衣料,发出“刺啦”的轻响,石头的裤腿被划开一道口子,他咬着牙没哼声,只是把腰杆挺得更直了些——这是秦玉罗教他们的,“当兵的,流血不流泪,掉皮不掉队”。

孙猎户在前头引路,脚步轻快得像踩在平地上,时不时弯腰拨开带刺的枝条,或是用猎刀砍掉挡路的灌木,还不忘回头给两个少年递个安抚的眼神。王临跟在中间,心思却像被风吹乱的线,一遍遍绕回那封神秘信件上。

信是三天前发现的,塞在镇外的水车轴里,纸条是粗糙的麻纸,字迹却写得工整,只说“李唐使者西行,欲与王家镇结好,可往黑风岭方向寻之”,末尾没有署名,只盖了个模糊的印记,不像唐军常用的虎符纹,倒像个随意画的圆圈。

送信人是谁?目的何在?

是李唐方面的人?想抢先一步拉拢自己?可如今河北是窦建德的地盘,李唐的使者怎么敢大摇大摆往西走?而且那印记实在可疑,唐军的文书向来严谨,绝不会用这么潦草的标记。

是窦建德的敌人?比如罗艺的人,想借自己的手牵制刘黑闼?可罗艺远在幽州,怎么会突然关注王家镇这个小地方?

还是某个游走在乱世里的第三方情报贩子?像街头卖消息的货郎,把各方势力的消息挑在担子上,谁给的价高就卖给谁,等着坐收渔利?

无论哪种可能,都说明王家镇这颗原本不起眼的小石子,已经在乱世的池塘里激起了涟漪,引得某些大人物投来了目光。这既是刀悬头顶的危机,也是一种无奈的“认可”——就像野地里的草,只有长到能让人注意的高度,才会有人想着是拔了它,还是移到自己的园子里。

“主公,前面有火光!”石头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拽了拽王临的衣角,声音压得像蚊子叫,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的山谷拐弯处。

四人立刻伏低身子,躲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王临拨开眼前的枯草,顺着石头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谷深处的平地上,隐约有三四顶帐篷搭在那里,中间燃着一堆篝火,火光跳动着,把周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还有人语声顺着风飘过来,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在低声交谈。

是黑风寨的土匪?李家庄的哨探?还是……他心里那个不敢确定的答案?

“孙叔,你去看看。”王临拍了拍孙猎户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孙猎户点点头,把猎弓背在身后,猫着腰钻进旁边的灌木丛,身影很快就融入了黑暗,连脚步声都消失了。王临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是秦玉罗送的,说是她早年从一个败兵手里缴获的,虽不是什么名剑,却锋利得很,此刻剑柄被他攥得发热,掌心的汗浸湿了缠在剑柄上的布条。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孙猎户悄无声息地潜了回来,脸色比夜色还凝重:“不是土匪,也不是李家庄的人。那些人的装束,像是官兵——穿的是短褐,却束着皮质的腰带,帐篷也是军用的灰布帐,只是没插旗号。”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在附近听过窦建德的兵,也见过罗艺的人,都不是这个样子,更不像唐军的玄甲军。”

来历不明的官兵?在这荒山野岭的黑风岭侧峰?

王临心里猛地一动,一个念头像火星似的蹿了出来——难道是那封信里说的李唐使者?怕暴露身份,所以没打旗号?

“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吗?”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

孙猎户侧耳听了片刻,眉头皱得更紧了:“离得远,听不太清。但风往这边吹的时候,好像提到了‘王家镇’,还有‘等待’……哦,对了,还说了个‘窦’字,应该是窦建德的‘窦’。”

王家镇!等待!

这两个词像两块石头砸进王临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连呼吸都漏了半拍——难道真的是李唐使者?特意在这里等着和自己接头?可若是接头,为何不直接去镇外,反而躲在这荒山野岭里?还是说,这又是一个陷阱?就像李家庄和黑风寨联手围镇那样,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去,还是不去?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三个下属:孙猎户紧握着猎刀,眼神里满是警惕;石头和小树虽然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挺直了腰板,等着他的命令。若是自己去了是陷阱,不仅自己活不成,还会把这三人暴露——他们是镇里的骨干,是柳轻眉和秦玉罗精心培养的力量,不能出事。

可若是不去……万一真的是李唐使者,错过了这次机会,王家镇就真的成了孤悬在窦建德势力范围内的孤岛,等刘黑闼的大军一到,就是灭顶之灾。

“你们在此等候,”王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哨——那是柳轻眉给他做的,说危急时吹三声,她在镇里若能听到,就会想办法接应,“没有我的信号,绝不要出来。哪怕听到打斗声,也得等半个时辰后再撤,往镇南的破庙去,那里有秦玉罗安排的人。”

他特意提到秦玉罗,是知道这两个少年最佩服她,有她的名字在,他们定会听话。石头和小树重重地点头,孙猎户还想劝什么,却被王临一个眼神制止了——此刻多说无益,时间不等人。

王临整理了一下衣衫,把佩剑往腰间又挪了挪,确保伸手就能拔出,又摸了摸怀里的香囊——里面除了艾草,还有柳轻眉偷偷放的一颗糖块,说是甜的东西能让人镇定。他捏了捏糖块,冰凉的糖纸硌着手心,却真的让他混乱的心绪平静了些。深吸一口气,他竟直起身,朝着那处营地大步走了过去!

“什么人?!”营地外的哨兵立刻发现了他,厉声喝问,两支弓箭瞬间对准了他的胸口,弓弦拉得“嗡嗡”响,箭尖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在下王家镇王临,”王临停下脚步,朗声道,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没有丝毫慌乱,“听闻有贵客远来,与我王家镇有关,特来拜会!”

营地瞬间一阵骚动。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几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多岁,是个文士打扮,身着一件月白色的锦袍,料子看起来很是华贵,却外罩了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把锦袍的光泽遮了大半,像是故意不想让人看出他的身份。他的头发用一根玉簪束着,面容白净,眼神却像鹰隼似的锐利,上下打量着王临,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

“王家镇王临?”那文士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外,又带着几分审视,“你如何找到这里?又为何孤身前来?”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像是普通的文士。

王临注意到对方没有立刻下令放箭,心里稍安了些,拱手道:“机缘巧合,得知阁下在此似乎与王某的镇务有关,故冒昧前来。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是哪方势力的使者?”他故意不提那封神秘信件,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那文士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却让人看不出深浅:“巧了,在下也姓王,单名一个‘濡’字。”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不过是洛阳郑国公麾下一介书吏罢了,算不得什么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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