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玉罗心结,义释结缘(1/2)

冰冷的刀锋贴着脖颈肌肤划过,那触感凉得像深冬的漳河水,顺着衣领缝隙钻进衣内,连带着心脏都似被冻得发颤。秦玉罗被赵锋的膝盖死死顶在背上,雷虎的手反扣着她的手腕,粗糙的掌心磨得银甲边缘“滋滋”作响。尘土混着草屑粘在她汗湿的脸颊上,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大半,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地,沾了泥污,再没了半分昔日河北女将的威风。

屈辱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自尊上;愤怒则如野火般在胸腔里窜动,烧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征战多年,从少年时跟着父亲上阵杀敌,到家族败落后被迫归顺窦建德,见过的阵仗不计其数,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狼狈——被一群她眼中的“流寇”按在地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成了任人拿捏的阶下囚。

“将军!快下令吧!我们冲上去救您!”不远处,夏军副将的嘶吼声混着士兵们的躁动传来。秦玉罗能感觉到,周围密密麻麻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有担忧,那是跟随她多年的亲卫;有愤怒,那是年轻士兵的血气方刚;还有一丝茫然,那是普通士卒对局势的无措。这些目光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她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她的被擒,不仅让军队陷入被动,更让夏军的颜面丢得一干二净。

王临就站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玄色短打沾着晨露,裤脚还沾着断墙下的泥土,看起来比普通流民好不了多少。可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像无风的漳河面,没有丝毫波澜,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的条件清晰得很:夏军退十里,换她一条命。

“休想!”秦玉罗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咬破嘴唇的血腥味。她猛地抬头,散乱的发丝下,那双美眸里满是血丝,“我河北将士,从不知‘退缩’二字!今日你若敢伤我,他日夏王亲率百万大军,必踏平你这破庄,让你等挫骨扬灰!”

“说得好!”那夏军副将趁机往前踏出一步,他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格外狰狞,手中的长矛往地上一戳,“哐当”一声震得尘土飞扬,“王临!识相的就赶紧放开将军!若敢动她一根手指,老子现在就把你们剁成肉酱,扔去喂漳水里的鱼!”

空气瞬间凝固了。夏军士兵们纷纷举起刀枪,枪尖映着夕阳(此时已近傍晚,调整时间线让场景更合理)的余晖,晃得人睁不开眼;赵锋、雷虎则瞬间绷紧了肌肉,刀刃再次贴近秦玉罗的脖颈,那道血线又深了几分。连柳轻眉都往前挪了半步,手中的银针捏得更紧,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血腥味、汗水味、盔甲的铁锈味混在一起,弥漫在战场上,让人呼吸都觉得沉重。

王临知道,硬拼下去没有好结果。夏军虽投鼠忌器,但真被逼急了,难保不会有人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而他们这边,拢共不过十几个人,就算有秦玉罗做人质,也撑不了多久。要破局,只能攻心。

他没有理会副将的叫嚣,反而缓缓蹲下身,与地上的秦玉罗平视。他的动作很轻,避免让对方觉得被冒犯,语气也放得低沉,带着一丝复杂的共情:“秦将军,我知道你不怕死,也知道夏军悍勇。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宁愿冒死擒你,也不愿接受窦建德的整编?”

秦玉罗冷哼一声,猛地别过头,长发扫过脸颊,带起一阵泥土的腥气。可她的耳朵却悄悄动了动——这个问题,她不是没琢磨过。按常理,流民遇到大军,要么归顺,要么逃亡,像王临这样敢主动反击的,实在少见。

王临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去年秋天,我在河间府遇到过一个叫李老栓的农户。他原本有三亩薄田,一家三口过得还算安稳。后来窦建德的军队路过,要征他儿子去当炮灰,李老栓不肯,就被士兵打断了腿,田也被没收了。他儿子最后死在了攻打罗艺的战场上,连尸体都没运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说什么秘密:“还有上个月,我们在黑松坡遇到的溃兵,原是本地一个豪强的部曲。那豪强归顺窦建德后,没过三个月,就被安了个‘私藏粮草’的罪名,满门抄斩,部曲也被拆分到各个军营当苦力。秦将军,你说,我们这些草芥之民,还敢相信‘整编’二字吗?我们要的,不过是能牢牢抓住自己的命运,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不想再任人宰割!”

“名门?”秦玉罗突然猛地转过头,打断了王临的话。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尖锐,美眸里的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痛苦和嘲讽,那是被人狠狠揭开伤疤的反应,“呵…现在哪还有什么‘名门’可言?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王临的心猛地一跳。他捕捉到了秦玉罗话语里的异常——“名门”“任人摆布”,再结合之前从溃兵那里听来的消息:窦建德扩张时,为了巩固势力,曾以“不听话”为由,剿灭了河间、渤海一带好几个豪强家族。难道…秦玉罗的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他试探着往前挪了半寸,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将军的家族…莫非曾在河间一带?”

“你闭嘴!”秦玉罗的反应比预想中更激烈。她猛地挣扎起来,手腕被反扣得通红,眼眶却瞬间红了。她死死咬住下唇,牙齿几乎要嵌进肉里,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那一瞬间的脆弱,与她之前英武冷傲的模样形成了天壤之别——就像锋利的宝剑突然露出了脆弱的剑鞘,让人窥见了她坚硬外壳下的伤口。

王临心中已有了答案。可就在这时,被捆在断墙下的黑松坡匪首“黑山狼”突然开口了。他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兔子,声音细若蚊蚋,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我…我去年在河间府讨饭时,听人说过…窦建德打河间的时候,灭了个姓秦的将军家…好像是因为那将军不肯交部曲和粮仓…最后全家几十口,就活下来一个女儿…”

“你给我闭嘴!”秦玉罗像被踩到尾巴的母狮,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竟差点挣脱赵锋的束缚。她对着黑山狼的方向嘶吼,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的泥土滑落,在下巴尖聚成水珠,滴在地上的尘土里,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所有人心头都亮堂了。

王临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将,竟是家破人亡的幸存者。她归顺窦建德,或许根本不是自愿,而是走投无路;她拼命征战,或许是为了保住自己仅有的东西,或许是想在仇人的麾下,寻找复仇的机会。她的骄傲,她的强硬,不过是保护自己的壳罢了。

这是破局的唯一机会。

王临猛地站起身,对着赵锋、雷虎沉声道:“放开秦将军。”

“王大哥!”赵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刀握得更紧,“这女人刚还想杀我们!放了她,她肯定会下令进攻的!”

雷虎也皱着眉附和:“是啊王大哥,咱们好不容易才擒住她,放了她,之前的罪就白受了!”

“放开!”王临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的目光扫过赵锋、雷虎,又看向周围的夏军士兵,“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赵锋和雷虎对视一眼,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雷虎收回环首刀时,特意看了秦玉罗一眼,眼神里满是警惕;赵锋则往后退了半步,挡在王临身前,像一堵坚实的墙。

秦玉罗踉跄着站起身,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三步,伸手捡起地上的佩剑。剑鞘上沾了泥土,她用袖子擦了擦,却越擦越脏。她盯着王临,眼神里满是惊疑——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王临会用她要挟夏军,想过王临会杀了她泄愤,却从没想过,他会就这么放了自己。

“你…你这是何意?”秦玉罗的声音还有些发颤,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

王临没有回答,反而转身面向夏军士兵。他张开双臂,声音洪亮得传遍整个战场:“诸位夏军弟兄!你们都看清楚了!我王临擒得住秦将军,也放得了秦将军!我不放她,是因为我有筹码;我放她,是因为我敬她是条恩怨分明的好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露犹豫的士兵,继续说道:“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这乱世里的可怜人。你们为窦建德征战,或许是为了活下去,或许是为了军功;我们守着这破庄,不过是想给老弱妇孺一个安身之地。我们之间,本就没有深仇大恨,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这番话像一阵风,吹过夏军士兵的心头。不少人悄悄放下了手中的刀枪——他们想起了自己在家乡的亲人,想起了征战时的死伤,想起了窦建德对降兵的苛刻。原本的敌意和愤怒,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王临又转向秦玉罗,郑重地拱了拱手,语气里满是真诚:“秦将军,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家族之痛,身不由己之苦,我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知道其中滋味。你是巾帼英雄,何必屈身于仇雠之下?我王家庄虽小,却有田可耕,有粮可食,更有一群愿同心协力的弟兄。你若愿留下,我等必奉你为主,日后无论是想安身立命,还是想报仇雪恨,我们都陪你一起!”

他话锋一转,又补充道:“你若不愿留下,现在便可率部离开。我之前承诺的‘均田免租、招抚流亡’,依旧作数。只望你念在我们同为苦命人的份上,高抬贵手,给我等一条活路。”

以退为进,真情招揽,还直接点破了她与窦建德的仇怨。这一手,彻底打乱了秦玉罗的阵脚。

她握着剑,心里像翻江倒海般混乱。杀了王临?他刚放了自己,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传出去还会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留下?家族的血海深仇还没报,她怎能轻易投靠他人?而且王临的势力太小,跟着他,未必能有报仇的机会。率军离开?她兴师动众而来,不仅没拿下王家庄,还被生擒后又释放,回去怎么向窦建德交代?窦建德本就对她这个“降将”心存猜忌,这次失利,说不定会直接找借口杀了她。

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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