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暗储粮秣,伯当疑云(2/2)

粮秣暗储的同时,流民兵的训练也紧锣密鼓地展开。王临从三百名流民兵里挑出精锐,编为“甲士营”,配发之前缴获的突厥横刀和隋军旧皮甲——这些皮甲虽有些磨损,边缘处还留着刀痕,但经工匠修补,重新涂了防腐的油脂,仍能防住普通箭矢,比流民兵之前用的木刀竹盾强了百倍。

清晨的校场上,天刚蒙蒙亮,喊杀声就震得空气都在颤抖。王临握着一把木质长刀,站在队伍前,示范劈砍的动作:“对付骑兵,不能硬拼,要先砍马腿!刀要快,要准,砍在马膝盖下方,再强壮的马也站不稳!”他话音刚落,一道银影从校场边缘缓缓走来,步伐沉稳,正是一身银甲的独孤凤。

“王校尉的刀法,倒是利落。”独孤凤走到近前,银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却没掩住她眼底的几分认可,“不过,对付宇文阀的重骑兵,只砍马腿不够——他们的战马也披了薄甲,寻常刀砍不动,得用弩箭射马眼,那是战马最薄弱的地方。”

王临收刀,笑着点头,语气里满是诚恳:“独孤将军说得是,我正想请你指点弩箭的用法。这些流民兵大多没摸过弩机,不知道怎么校准。”他转身让士兵抬来一张弩机,递到独孤凤面前,“这是去年从隋军手里缴获的,射程能到百步,就是准头差些,好几次训练都射偏了。”

独孤凤接过弩机,手指熟练地搭箭、拉弦、瞄准,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沓。只听“咻”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般射出,正中五十步外靶心的红点,力道之大,竟将木靶射穿了一个洞。“弩箭要先校准机括,”她将弩机递回给王临,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顿,她迅速收回手,耳尖悄悄泛红,声音却比刚才软了些,“我让人把仓里存放的二十张弩机都校准了,下午就让亲兵给你送来,正好赶上你们的弩箭训练。”

“多谢独孤将军。”王临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又想起她刚才递弩机时刻意放缓的动作,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你最近忙着调度粮草,连觉都没睡好,还惦记着练兵的事,实在辛苦。”

“黎阳仓的安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独孤凤别开眼,看向校场上挥汗训练的士兵,他们虽穿着旧甲,握着旧刀,却个个眼神坚定,充满了斗志,“这些流民兵,比正规军更懂珍惜机会,也更拼命,好好练,将来定能当大用。”说罢,她转身要走,又像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声音轻了些,“训练别太累,我已经跟伙房说了,给你们加了肉干,练完能补充体力。”

王伯当的疑云,是从一本泛黄的旧账册开始的。这天午后,他借口“核对东征粮草拨付记录”,在仓曹的库房里翻查往年的账册,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页,突然停在去年的损耗记录上——“粟米一千石,运输损耗三石”,墨迹已经有些淡,却清晰可辨;而今年最新的账册上,同样是一千石粟米,损耗却写着“五石”,墨迹新鲜,还带着点墨香。

“损耗率高了近一倍,倒真是‘天气炎热、正常损耗’。”王伯当冷笑一声,将两本账册重重叠在一起,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带着审视的寒光。他又想起前几日在校场偶然看到的景象——流民兵穿着整齐的皮甲,握着制式横刀,列阵训练时动作整齐,这绝非“辅助守城、搬运粮草”的辅兵该有的装备,倒像极了正规军的甲士营。

更让他起疑的是,最近徐世积和王临走得格外近,总在深夜密谈,每次谈话都屏退左右,连他派去的亲兵都只能守在帐外,探不到半点消息。“这两人,到底在谋划什么?”王伯当捏紧账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账册的纸页都被他捏出了褶皱。

次日清晨,王伯当带着两名亲兵,直奔仓廪署,脚步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柳轻眉正低头算账,案上摆着笔墨和摊开的账册,墨香混着烛火的暖意,在不大的房间里漫开。“柳姑娘,”王伯当把两本账册“啪”地拍在案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这一千石粟米,去年损耗三石,今年却损耗五石,你倒说说,这怎么个‘常情’?莫不是有人借着‘损耗’的名义,私吞了军粮?”

柳轻眉心中一紧,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还起身给王伯当倒了杯温水:“王将军息怒,容卑职解释。此批粟米用的麻袋是前年的旧袋,存放时间久了,缝线都朽了,转运时破了三个麻袋,漏了两石粟米;而且前几日运粮时遇了热风,粟米水分蒸发快,又少了一石,还有两石是之前存粮时没清理干净,生了虫子,只能挑出来丢弃——这些都有仓曹的吏员和押运士兵签字确认,绝非私吞。”她说着,从案下取出准备好的“破损麻袋”和“虫蛀粟米”样本,递到王伯当面前,“您看,这麻袋的缝线处确实有断裂,粟米里也能看到清晰的虫眼,绝非伪造。”

王伯当拿起麻袋仔细查看,果然见缝线处有明显的朽坏断裂痕迹,还沾着些粟米的残渣;又捏起几粒粟米,虫眼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蛀空痕迹。他仍不死心,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盯着柳轻眉:“那流民兵配皮甲、横刀,也是‘常情’?他们不过是辅兵,用得着这么好的装备?”

“近日粮道不太平,常有宇文阀的游骑袭扰,”柳轻眉从容应对,语气不卑不亢,“上次第三队粮车在黑石渡附近差点被劫,多亏王校尉带着流民兵及时赶到,才保住了粮草。徐将军说,护粮事大,给流民兵配些装备,是为了更好地保护粮道,也是为了魏公的东征大业,绝无他意。”她顿了顿,想起王临教她的话,补充道,“《尉缭子》有云‘兵无装备,如鸟无翼’,将军久经沙场,想必也懂这个道理——若是士兵连像样的装备都没有,如何能护得住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