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灯火阑珊处（2/2）

诸葛亮在世时，他全权托付，未尝不是一种自知之明下的理智选择。

诸葛亮死后，他也能沿用蒋琬、费祎、董允等人，维持了蜀汉数十年的稳定。

说他只知享乐，恐怕有失偏颇。

他更多的，可能是一种在巨人阴影下、面对严峻现实时的“不敢”——不敢轻易冒险，不敢独断专行，生怕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会导致这个父亲和相父呕心沥血保全的国家万劫不复。

这是一种平庸者的悲哀，却也未必不是一种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生存智慧。

然而，理解归理解，叹息归叹息。

成济的眼神重新变得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锐利。

这里是战场，是延续了数十年的、争夺天下正统与生死的战场。

自从春秋时期礼崩乐坏之后，战场之上就只剩下了成王败寇，只剩下了无所不用其极。

散布谣言，扰乱敌国人心，瓦解对方士气，这只是最基础、最寻常的谋略手段。

比起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比起政治中你死我活的倾轧，这甚至算得上“温和”。

“身在其位，当谋其政。”成济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内心某个角落依然存在的、属于前世那个历史爱好者的影子。

他现在是大魏的将军，是皇帝曹髦倚重的臂膀，他的职责是辅佐君主，廓清寰宇，一统天下。

蜀汉是敌国，诸葛亮是敌国的支柱，刘禅是敌国的君主。

欣赏对手的才华与品格是一回事，在战略上毫不留情地打击削弱对方是另一回事。

这份清醒甚至冷酷，是身为这个时代决策者之一的他必须拥有的素质。

他对诸葛亮的崇敬是真的，那源于跨越时空的对智慧、忠诚与奉献精神的共鸣。

但他为大魏出谋划策、力求瓦解蜀汉的决心也是真的，这源于他所处的现实位置与背负的责任。

这种矛盾的情感在他心中交织，并不让他痛苦，反而让他对这场跨越时代的博弈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历史洪流中的个人，无论是诸葛亮还是他自己，都如同投入大河的石子，能激起波澜，却终究要随波逐流，在更大的势面前做出自己的选择，并承担一切后果。

窗外的月色更加澄澈了，银辉洒满庭院。

隔壁厢房里传来婴儿细微的哼唧声，紧接着是妻子曹璎轻柔的安抚低语。

成济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那股属于战场和朝堂的冷硬悄然褪去，被一种温软的牵挂所取代。

他轻轻起身，吹熄了案头的灯，借着月光走向卧房。

推开房门，便见妻子正侧身轻拍着襁褓，温柔的眼波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

看到他进来，她无声地笑了笑，示意女儿刚刚再度睡熟。

成济走到床边，俯身凝视着女儿酣睡的小脸，那纯粹的安宁瞬间涤荡了他心中所有的纷杂思绪。

天下大势，科举革新，敌国谋略……这一切宏大的命题，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遥远。

他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女儿柔嫩的脸颊，心中涌起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史书将来如何评说，此刻守护在妻女身边的这份真实，以及他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时代所选择并践行的道路，便是他穿越这一遭，所能把握的最重要的意义。

他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低声道：“睡吧。”

窗外，星河渐隐，东方既白。

新的一天，又将伴随着婴儿的啼哭、朝堂的议政、远方的战报，以及那不可阻挡的历史车轮，一同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