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蛛丝马迹(上)(1/2)

寅时三刻,京城还在沉睡。

两匹快马踏碎长街寂静,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激起清脆回响。宋清辞与萧景珩未走正阳门,而是绕道西侧的永定门入城——这里守将曾是萧景珩在北境的旧部,能避开不必要的耳目。

城门在熹微晨光中缓缓开启,守将见是萧景珩,只无声抱拳,便挥手放行。

“先去刑部大牢。”萧景珩勒马,脸上没有一丝倦色,“刺客首领关押在那里,楚凌风连夜审了,但嘴很硬。”

宋清辞点头,玄色披风在晨风中扬起。她肩上的伤已简单处理过,但每次颠簸仍会传来钝痛。这痛让她清醒,也让她更加冷静——猎场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提醒着她这场斗争已到图穷匕见的时刻。

刑部大牢位于京城西南,毗邻菜市口。两人下马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楚凌风已等在门外,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殿下,将军。”他迎上来,“刺客首领名唤‘黑七’,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杀手,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昨夜用尽手段,只吐出‘拿钱办事’四个字。”

“带路。”萧景珩言简意赅。

大牢深处,阴冷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犯人的呻吟与镣铐碰撞声从两侧牢房传来。最里间是重犯囚室,铁栏有手臂粗细,地面上散落着斑驳暗红——不知是陈旧血迹,还是新添的刑伤。

一个黑衣人被铁链吊在刑架上,浑身鞭痕交错,但头颅依然低垂,气息微弱却平稳。

“醒了就说话。”萧景珩在刑架前三步外站定。

黑衣人缓缓抬头。那是一张平凡到极易被遗忘的脸,三十岁上下,唯有那双眼睛,冷得像深潭里的石头。“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杀你容易。”宋清辞走上前,声音平静,“但你家人呢?黑七,本名陈阿狗,河间府人士,家中有老母一人,妻子早亡,留有一子,今年...该有八岁了吧?”

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

“三年前你突然洗手不干,是因为儿子生了场大病,需要大笔银钱。”宋清辞继续道,“有人给了你五百两,条件是销声匿迹三年,期间不得接任何活计。直到三天前,有人联系你,开价两千两,做一桩‘大买卖’。”

“你...”黑七喉咙发紧。

“你母亲如今住在城东柳条巷第三户,是你半个月前刚租下的院子。”宋清辞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长命锁,银质已有些发黑,“这是你儿子满月时,你打的那枚吧?锁背面刻着‘安康’二字。”

长命锁“当啷”一声落在黑七脚边。

这个铁打的汉子,在看到长命锁的瞬间,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我说过,杀你容易。”宋清辞俯身捡起长命锁,在掌心掂了掂,“但你死了,你母亲和儿子会如何?雇你的人会留着他们?斩草除根的道理,你比谁都懂。”

沉默。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黑七嘶哑开口:“我说了,他们也得死。”

“不说,必死。”萧景珩接过话,“说了,我可以保他们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安稳度日。你该知道,我萧景珩从不食言。”

黑七闭上眼,喉结滚动。

“是...‘赵掌柜’牵的线。”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如砂纸磨过,“三天前夜里,他来我住处,给了五百两定金。说事成之后,再付一千五百两,还会安排船,送我们一家去南边。”

“赵掌柜?百宝斋的赵老板?”楚凌风追问。

黑七摇头:“不知道他真名。三年前给我钱让我隐退的也是他。这次他说,只要做成这桩,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

“刺杀的具体计划是谁定的?”宋清辞问。

“赵掌柜只给了猎场地形图和殿下当日的行猎路线。弩机、毒药都是事先埋在鹿鸣坡的,我们去取便是。”黑七喘了口气,“对了...埋东西的地方,有个标记——三块叠放的青石,呈品字形。”

“品字形...”萧景珩与宋清辞对视一眼。

这是军中常用的标记方式。

“还有一件事。”黑七忽然睁开眼,眼中闪过挣扎,“赵掌柜交代,若事败被擒,可以‘无意’间透露些永昌侯府的线索...比如,说在赵掌柜那里见过永昌侯府的腰牌。”

果然。

栽赃永昌侯府,是计划的一部分。

“你见过吗?”宋清辞盯着他。

“没有。”黑七苦笑,“但赵掌柜说,只要我们有人这样招供,永昌侯府就脱不了干系。他还说...朝中有人会‘帮’着坐实。”

好精密的连环局。刺杀成功最好,不成功也能嫁祸永昌侯,再不济也能拖延时间,转移视线。

萧景珩转身:“给他纸笔,让他把赵掌柜的相貌、口音、习惯动作都写下来。写完后——”他看向黑七,“我会安排人送你母亲和儿子出城。至于你,刑部大牢会‘暴毙’一个死囚。”

黑七明白了。他需要“死”,才能真正保护家人。

“多谢...殿下。”他低下头,铁链哗啦作响。

走出大牢时,天已大亮。秋日的阳光驱散晨雾,街市渐渐喧闹起来。卖早点的摊贩升起炊烟,车马行人往来,一切都那么寻常——寻常得仿佛昨日的刺杀只是一场噩梦。

“殿下接下来去哪?”宋清辞问。

“我要进宫一趟。”萧景珩翻身上马,“黑七的口供需要呈报父皇。另外,品字形标记是军中惯用,但不同营、不同时期有细微差别。我要去兵部调阅近十年的军制手册。”

“那我去查百宝斋和赵掌柜。”宋清辞道,“楚凌风,你带人暗中保护黑七家人,今日之内务必送出城。”

“是!”

两人在街口分道。萧景珩朝皇宫方向去,宋清辞则调转马头,直奔城西。

百宝斋位于西市最繁华的街段,三层楼阁,朱漆大门,匾额鎏金。但此刻,店铺门窗紧闭,门板上贴着刑部的封条。

宋清辞下马,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对街的茶摊坐下,要了碗粗茶。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百宝斋,实则已将周围环境尽收眼底——左侧是绸缎庄,右侧是酒楼,后巷窄而深,适合潜藏或逃跑。

“这位军爷,打听个事儿。”她摸出几个铜钱放在茶桌上,“对面那家店,什么时候关的?”

茶摊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看了眼铜钱,压低声音:“前天下午就关了。赵掌柜匆匆忙忙收拾东西,说是老家有急事。结果昨天官爷就来封了门,说是...涉嫌什么案子。”

“赵掌柜平时常跟什么人来往?”

“这...”老汉犹豫了下,“做生意的,三教九流都打交道。不过赵掌柜跟永昌侯府好像挺熟,侯府的管事常来。还有...”他顿了顿,“前阵子有个穿青布衫的男人来过几次,那人不像是买东西的,每次都跟赵掌柜在里间说话,一待就是半天。”

“长什么样?”

“中等身材,脸瘦,左边眉毛上有道疤。”老汉比划着,“说话带点北边口音。”

北边口音。

宋清辞心中一动,又摸出块碎银:“若那人再来,去东街宋府递个话。我是宋青。”

老汉眼睛一亮:“原来是宋将军!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

“不必声张。”宋清辞起身,“记住,若见到那人,悄悄报信就是。”

她走到百宝斋门前,亮出腰牌。守门的差役见是“玉面将军”,忙不迭地开了封条。

店内一片狼藉。博古架东倒西歪,瓷器和玉器碎片散落一地,账本、书信被翻得乱七八糟,显然有人赶在官府查封前匆匆搜掠过。

宋清辞没有急着翻找,而是站在门口,静静观察。

如果她是赵掌柜,在仓促逃离时会留下什么破绽?或者说,会故意留下什么误导?

她走到柜台后。账本散落,但其中一本被刻意压在砚台下——太刻意了。翻开,是近三个月的流水,数额正常,看不出异常。

但宋清辞注意到,账本的纸张边缘有细微的毛刺,像是被快速翻动过多次。她将账本对着光,果然看到一些页面上有极淡的指印——不是赵掌柜的,赵掌柜右手食指有枚玉戒指,会留下特殊压痕。而这些指印,是某个用左手翻页的人留下的。

左撇子?

她继续查看。博古架后有扇小门,通向里间。这里更乱,桌椅翻倒,连墙上的画都被撕了下来。但角落里的火盆中,灰烬尚有余温——有人在这里烧过东西。

宋清辞蹲下身,用刀尖拨开灰烬。大部分已烧成白灰,但有几片未燃尽的纸角,边缘焦黑,隐约能看到墨迹。

她小心地将碎片拼在一起,是一张舆图的残角,上面有“西山”、“鹿鸣坡”字样,还有一个用朱砂画的圈——正是昨日遇刺的位置。

舆图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自武库司出,由陈...”

后面烧掉了。

武库司。陈。

宋清辞将碎片收好,正要起身,目光忽然被墙角一块松动的地砖吸引。她撬开地砖,下面是个暗格,空无一物。但暗格底部,有一小撮灰白色粉末。

她捻起一点,在鼻尖轻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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