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武陵少年(1/2)
那老妇气的脸色苍白,指着秋横戈颤声道:“你……你,卑鄙,无耻!”秋横戈见了她悲愤已极的样子,反而感到莫大的开心,笑道:“他这都是托了范老夫人的福啊。不过您不要担心,我一时半会还不会杀您的,您儿子范大侠现在就在这武陵县城里,现在,就请您把他叫出来相见吧!”他一边说着,一遍迫至那老妇身前,举起绣春刀架在她脖子上,以防会有人突然冲出将她救走。那老妇一听自己儿子就在附近,先是一惊,随即恢复镇定,冷冷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秋横戈道:“他手里有一样东西,这东西原该为朝廷所有,却被他抢了去,这可是大逆不道啊,锦衣卫如今洒下天罗地网追捕,他终究是逃不掉的,到时什么后果,夫人是聪明人想必是知道的。所以还请老夫人将他叫出来,当面晓以大义,将那东西交出来。秋某保证可以对他既往不咎,还要奏报朝廷,论功行赏。像范大侠这样的英雄人物,再加上老夫人这般知事明礼,何必做这些大逆不道的营生,若肯报效朝廷,必受重用,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啊。”那老妇听罢,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经久不止,秋横戈问道:“夫人在笑什么?”那老妇止住了笑声,说道:“朝廷的东西?呸!地是朝廷的,人是朝廷的,天底下什么东西都是朝廷的,让百姓怎么活!天天喊着平辽东、剿流寇,可这么多年了,徭役一天比一天重,赋税一天比一天多,辽东没平了,义军也没剿成,只是养肥了那数不尽的贪官污吏、祸国蛀虫。别说我儿不曾拿朝廷的东西,就是拿了,也是为了苍生百姓,想从我这里拿到手,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秋横戈本来就强压怒气,此时听了便要立施毒手,只听门内一人骂骂咧咧地喊道:“他妈的,你这老乞婆竟还有胆在这儿,说!刚才是谁在背后暗算老子!”秋横戈转头一看,韩钺一手拿着刀,一手抚摸着后颈,略有些晃晃悠悠地从门内走出来。
秋横戈一听他的话,已隐约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心念一转,哈哈笑道:“背后暗施算计乃是卑鄙小人行径,韩老大不必着恼。我有一法,给韩老大出气如何?”韩钺精神稍微恢复了,心道:“哼,你若不是躲在背后偷施暗算,凭你的本事谅也伤不了那人。”他兄弟四人跟随秋横戈出来办事,原来是想借机立个大功谋一场富贵,哪知碰上的却是那么个难缠的对头,富贵没见到,一天功夫四兄弟只剩得自己光杆一个,可恨那秋横戈来时夸下海口说什么那人极易对付,真正对敌时却畏缩不前,自己兄弟在前面拼命苦斗,他却只是四处游走出工不出力。是以此时他心中对于秋横戈已是颇有怨言,只是事情到了此刻这般地步,为了不致赔了夫人又折兵,已经踏上的贼船他是不能轻易地下了。
当下韩钺强压怨气,说道:“哼,除非抓到那贼子,让我千刀万剐,否则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恨!”
秋横戈笑道:“那贼子虽没抓到,可韩老大,你知道此人是谁吗?”
“是谁?”
“这正是那人的亲娘啊。”秋横戈说道,他之前没对韩钺提起过那老妇的身份,是以韩钺并不知道此事。秋横戈继续说道:“这反贼不但好管闲事,而且事母至孝,那可是闻名江湖。如今虽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但若将他老娘千刀万剐,我想对他来说,可是比一刀一刀割在他自己身上要疼的厉害呢。韩老大,你说,这样可能让你出气?”说完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声,仿佛这等残酷行径于他是一件赏心乐事。
韩钺一听不禁也感到一阵凉意,论起心狠手辣,自己较之这位秋指挥只怕还要自愧不如,心想自己纵横三湘多年,作恶也是不少,但如此对待一个老妇还是不曾有的。但这念头转瞬即逝,想起“无端惨死”在那人手下的三个兄弟,仅有的一丝软心肠荡然无存,说了声:“如此,谢谢秋指挥了!”说罢一把抓住那老妇衣领,将刀架在她的身上,就要动手。
秋横戈伸手一拦,道:“且慢!”韩钺问道:“怎么?”秋横戈两眼扫向四周,高声喊道:“姓范的,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如今令堂在我手上,你不是孝义之名传于江湖吗?我只数三下,你若再不出来,我们便先卸去她一条手臂,且看你那时到哪里去尽孝!一……二……”眼看秋横戈三个数就要数完,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秋横戈陡然眼露凶光,向韩钺递过一个眼色,韩钺会意,将手中钢刀高高举起,便要朝那老妇人砍下。
忽听一个声音喝道:“住手!”韩钺将要砍下的刀停住了,和秋横戈一道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东边屋角处站着一个少年,十七八年纪,背负着一个包袱,斜插着一把剑,正目光含怒地瞪视着自己。那老妇一见他,又惊又急道:“小兄弟,不是让你快些走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唉!你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那少年不及理会那老妇的话,向着秋横戈说道:“堂堂锦衣卫,如此对待一个老人家,不怕人耻笑吗?”不等秋横戈回答,韩钺略一端详这少年的衣着身形,大叫道:“好哇,刚才就是你这臭小子背后暗算老子。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看老子怎么教训你!”说着就要上前动手,秋横戈一把拉住他,摇头道:“韩老大,看好人质。”他此时说话似乎已不容韩钺质疑,转头对那少年嘿嘿两声冷笑,道:“你是何人?竟然知道我是锦衣卫?”那少年道:“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多,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护卫,想不到却和这等黑道凶徒沆瀣一气,滥杀无辜,为害百姓。”说着伸手指了指韩钺,韩钺狠狠瞪了他一眼。
秋横戈道:“既然知道我是锦衣卫,你还敢出来管闲事,难道不怕死吗?”那少年道:“死,有谁不怕。可你们如此胡作非为,滥杀无辜,简直是人神共愤,连这样的老人家尚且敢挺身相抗,我一个七尺男儿,又岂能视而不见?”秋横戈哈哈笑道:“好,说的好!真是豪迈、大气!既然敢这般口出狂言,想必是身怀绝技,你要想管这桩闲事,那也简单,只要你有能耐胜得了秋某手中这把绣春刀,我就让你把范老夫人带走,我们还可以向老夫人赔罪。只是有一样,”说着扬手举刀指向那少年,厉声继续说道:“若你赢不了我,就让我留下你的脑袋,和你的狂言妄语一起给他们陪葬!”范老夫人大声道:“小兄弟,你的大恩大德,老身心领了。你快快些走吧,这是我家惹下的祸事,让老身自己一力承当,这人武功很高,你不是他对手,千万不要枉送了性命!算老身求你了,快走啊!”她虽然不懂武功,只是刚才看见秋横戈对付刘嵩的手段,已能知道秋横戈武功甚高,至于这少年的武功高低她虽然没见过,但她心中实不愿让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年为了自己再犯险,是以说秋横戈武功比他高,多半也是想吓走他。
那少年却仿佛对范夫人的苦口劝说充耳不闻,反手从身后包裹中取出一柄长剑,拔剑出鞘,冲秋横戈道:“好,就这么办,出手罢。”秋横戈听了,嘴角一丝冷笑,纵身一跃,一招“银河倒挂”,绣春刀斜向下劈来,那少年毫无惧色,使一招“推窗望月”横剑格挡,“铛”的一声,刀尖相交溅出几点火星,两人一招过罢,秋横戈稳稳立在原地,那少年却足足退了三步才停住,两人脸色都是大感惊讶。那少年心道想不到这人武功如此之高,今天这一战,只怕非但救不了别人,自己真要命丧于此了。而秋横戈也是吃惊不小,这少年刚才出手,招式平平,但内力精纯,似是少林武当这样玄门正宗的内功,自己这一刀全力施为,本拟杀他不死也让他身受重伤,存心给他一个下马威,哪知他虽然退了三步,却也结结实实地将自己这一招硬接了下来。
秋横戈心中觉得疑惑,也就存心想摸一摸这少年的路数,立刻又提刀攻上,立时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交织在了一起。越打到后来,秋横戈越是疑惑不解,这少年的武功招数甚是驳杂,一会儿鄂州白马门的“白马十七剑”,一会儿湘西东山寺的“飞花逐月剑法”,一会儿又成了襄阳“慧剑叟”耿万山的“青山剑法”,还有些更是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了,尽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小门小派的武功,只是这少年内力却还算浑厚,那些平平的武功在这少年使出来却也是颇有威势。秋横戈一心想试探对方路数,是以十几招下来守多攻少。那少年却似乎没什么江湖经验,气势越发逼人,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把秋横戈完全笼罩在剑影之中。
眼见秋横戈似是落于下风,但他于纷纷剑影中却总是能够左闪右挡,应对自如。任那少年使尽浑身解数,就是不能伤他分毫。斗了一会儿,秋横戈心中已是了然,冷冷道:“哼,就凭东山寺至严老和尚那那点微末道行,要想赢我,只怕还早了十年!”说罢奋起手中钢刀,“流云八斩”,疾风骤雨般向那少年攻来。“流云八斩”虽然叫做“八斩”,但其实是说的这路刀法中的“砍、削、劈、刺、缠、打、磕、截”八法,每一法又有八招,总共足足有八八六十四招。秋横戈在这路刀法上浸淫多年,此时使来真如天际流云,舒展随心进退自如。韩钺在一旁看了,心下也是不由得暗暗叹道:“秋横戈能够位列锦衣卫‘四大骁卫’,果然有两把刷子。只凭他这一路刀法,我‘湘南四煞’便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那少年虽然仗着自己练过玄门内功,勉强跟秋横戈相斗,但论起真实武功,比起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差了何止一截。如今秋横戈摸透自己底数全力攻来,顿时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斗到后来,更是左支右绌,破绽迭出,好几次险些伤在秋横戈刀下。秋横戈冷笑道:“我当是什么高明的人物,就凭你这点不入流的斤两,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哼,简直是自寻死路。”那少年手上连连遇险,嘴上却丝毫不肯屈服,道:“便是死,也绝不能任尔等滥杀无辜。”秋横戈怒道:“既如此,我便成全你!”说罢一招“毁天灭地”向那少年斫去,这是“流云八斩”中的杀招,既快且狠,那少年刚刚向秋横戈攻了一招被一闪而过,不及回身格挡,眼见就要丧身于秋横戈这一招之下,忽听远处一人大喊:“秋指挥且慢动手!”
秋横戈闻言住手,刀锋离那少年脖颈已不过两寸,向那喊声方向看去,只见一匹快马当先奔来。马上那人身着官服,身后跟着胡班头和两队捕快,跟在马后急匆匆地跑来。
转眼,那群人马跑到跟前,就见马上身着官服的那人四十余岁年纪,面容白净,浓眉短须,一副饱学名士风流儒雅的气质,只是看脸上神情甚至焦急,晃悠悠下马来,几乎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跑到秋横戈面前,抱拳施礼道:“下官武陵知县徐宗禹,拜见秋指挥。”
秋横戈见了他,脸上不悦道:“徐大人,我让贵县公人持我令牌传令,命你立即赶到这木石巷来捉拿朝廷要犯,你可曾收到?为何这时才到?”徐宗禹道:“县衙偏处城北,离此甚远,下官收到守城兵丁送来的令牌后,立刻集合衙役,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赶来,想不到还是比大人迟了一步,还请大人见谅。”
其实他的县衙虽然离此远些,但刘二虎拿到令牌不敢耽搁,使出吃奶的力气疾步狂奔,不一会儿也就把令牌送到了。徐宗禹一见令牌,大惊失色,这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令牌,再向刘二虎一问来人样貌,心中已知道是谁了。在有明一代,锦衣卫上门,大多时候就和阎王手下负责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上门一样的。徐宗禹自思为官清正、心地坦荡,也不怕厉鬼上门,但锦衣卫副指挥使亲自到这荒僻的武陵县来,是一定没有好事也一定不是小事的,只怕这武陵百姓多少要因此遭殃。徐宗禹于是假装召集手下,暗地里却故意走的慢悠悠的。走到离木石巷不远时,迎面碰见胡班头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叫:“老爷,快!快!少爷和那锦衣卫正在打斗!”原来胡班头一路跟着秋横戈他们赶到木石巷,躲在暗处观察动静,直到后来那少年出来打抱不平,他大吃一惊,赶紧跑回去告知徐宗禹。徐宗禹一听,哪能不急,顿时刷刷刷三鞭打在马上,恨不能生出两对翅膀,向着木石巷奔来,正好撞见秋横戈要对那少年狠下杀手,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那少年。
秋横戈听了徐宗禹的话,哼了一声道:“既如此,那也罢了,总算没有误了大事。在下身负朝廷重要公务,不得已在徐大人辖地上办事,少不得要徐大人鼎力相助。”徐宗禹微微迟疑,看了看当场情形,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向秋横戈道:“下官,自当效力。”说完,突然慢慢向秋横戈刀锋之下的那个少年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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