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浊酒识良莠 清言鉴器局(2/2)
“无妨。适才闻二位青年才俊各抒胸臆,高论不凡,老夫亦心有所感。观二位形神气度,皆非池中之物,他日或能乘风化龙。只是道路选择,关乎一生荣辱成败,还望慎之再慎。”蔡邕语气温和醇厚,如同春风拂面,但言语中的分量,却让二人都不由得端正了神色。
只见那稳重青年肃然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华贵的布衣,向着蔡邕方向,郑重地长揖一礼,姿态恭敬而不失气节:“在下乃是本县人士,于禁于文则,这位是吾友昌豨昌仲宣。吾等年少狂悖,不识礼数,让先生见笑了。先生气度恢弘,望之非凡,必是海内名士。冒昧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蔡邕尚未开口,侍立一旁的裴茂已代为答道:“此乃陈留蔡伯喈先生。”
“蔡伯喈”三字一出,于禁神色骤变,先是震惊,旋即化为无比的恭敬与激动,他再次深深一揖,几乎及地,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原来是蔡公!晚生于禁,久仰蔡公大名,如雷贯耳!蔡公海内文宗,学究天人,更兼忠直敢言,风骨凛然,天下谁人不知!今日得见尊颜,实乃……实乃三生有幸!”他深知蔡邕在士林中的地位与声望,更敬佩其不畏权贵、直言谏诤的品格,此刻得见,心中敬意如泉涌般难以自抑。
昌豨虽不似于禁那般通晓经史,对学问大家如数家珍,但“蔡邕蔡伯喈”这个名字,他也是听过的,知道是连皇帝都要给几分面子、名动天下的了不起的人物,当下也收敛了狂放之态,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卫铮在一旁听得二人自报姓名,心中亦是波澜微起。于禁、昌豨!没想到竟在这泰山脚下的简陋酒肆中,遇到了这两位在原本历史轨迹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于禁,未来曹操麾下的“五子良将”之一,以治军严整、法令肃然着称;昌豨,则以其反复无常、屡降屡叛而闻名,名声着实不算好。
蔡邕温言请二人重新落座,目光先看向沉稳持重的于禁,恳切言道:“于文则,观你沉毅有度,言谈举止皆暗合法理,严于律己,此乃为将者之基石,大将之风范已初露端倪。他日若遇明主,当始终以法度约束部伍,以忠诚侍奉上官,持身以正,御下以严,则前程必不可限量,或可独当一面。切记老夫之言,持重守节者,方能行稳致远,善始善终。”
这番评价与期许,可谓极高,且正中于禁心坎。于禁再次起身,恭声应道:“蔡公金玉良言,禁必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蔡邕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昌豨,眼神中欣赏其豪气之余,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与深刻警示:“昌仲宣,你骁勇果决,性情豪迈,自有吸引豪杰归附之魅力,能聚人望,此亦为乱世立身之资。然,需知刚猛者易遭摧折,骄狂者必招败亡。纵观天下大势,分久必合,终将归于一定。切莫因贪图一时之便利,而轻弃信义根本,背弃盟约之人,纵能得意于一时,终将……唉。”他话语未尽,但那沉痛的尾音与凝重的目光,已将那份深切的预警之意表露无遗。
昌豨表面上唯唯称是,拱手称谢,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的光芒,却显示出他并未真正将这些劝诫听入心中,或许在他看来,乱世之中,实力才是硬道理,所谓的信义,有时不过是绊脚石。
卫铮、裴茂、陈觉几人也与于禁、昌豨相互见礼,略作寒暄。言谈间,不免提及北地边塞风情,卫铮将一些不算紧要的见闻略作讲述,即便如此,那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胡骑纵横、汉家儿郎浴血奋战的场景,已让于禁听得目光炯炯,心驰神往,连昌豨也显露出兴奋之色。
然而,对于眼前这两位历史人物,卫铮都未表现出明显的招揽之意。他心知,于禁在原史上虽战功赫赫,是“五子良将”中唯一被授予“假节钺”重权之人,可谓深得曹操信任,但晚年却在襄樊之战中,被关羽水淹七军,最终选择了屈膝投降,导致半生英名尽毁,晚节不保。而昌豨,更是典型的反复小人,如同喂不饱的饿狼,难以驯服,风险极高。不过,他们既然能在青史中留下一笔,无论忠奸,必然都有其过人的能力与特质。
因此,卫铮只是保持着淡然的态度,既不过分热情,也不失礼节。能与未来的将军和一方豪帅有此一面之缘,共饮两碗浊酒,也算结下了一份浅浅的交情,或许将来,能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产生些许微妙的影响。
眼见日头渐斜,行程紧迫,卫铮一行人便起身拜别于禁、昌豨二人。于禁执礼甚恭,一直送到酒肆门外,昌豨也抱拳相送。车马再次启动,扬起细细的尘土,沿着官道,向着东方那座巍峨的泰山脚下的奉高城,疾驰而去。身后酒肆中,那关于道路与命运的争论,似乎还在夏日的热风中隐隐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