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浊酒识良莠 清言鉴器局(1/2)
这日,夏日炎炎,骄阳似火,炙烤着泰山郡钜平县的官道,路面升腾起扭曲透明的热浪。卫铮一行人风尘仆仆,车马劳顿,见道旁有一处简陋的酒肆,茅草为顶,土坯为墙,挑着一面略显破旧的酒旗,便决定在此歇脚,饮些水酒,解解暑气,也让人马都喘口气。他们盘算着,趁着日头尚高,午后便可继续赶路,预计傍晚前能抵达泰山郡的郡治奉高城。
酒肆内陈设简单,几张木桌,几条长凳,倒也干净。众人落座,点了些当地产的浊酒和简单饭食,感受着这齐鲁大地特有的、混杂着泥土与禾稼清香的微风,不禁感叹此地民风之淳朴,百姓性情之豪爽,与帝都洛阳的浮华、边塞五原的肃杀截然不同。
蔡邕虽在旅途颠簸之中,却依旧手不释卷,保持着学者本色。他正于临窗的座位凝神阅读一卷《韩诗》,试图从先贤的微言大义中寻求精神的安宁与智慧的启迪。窗外蝉鸣聒噪,店内人声低语,却都未能扰乱他沉浸于经籍的心神。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店家!速上酒来!要最烈的!这鬼天气,渴煞我也!”
声如洪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躁。只见两名青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入酒肆。当先一人,身形魁梧,虽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衫,却难掩其挺拔之姿。他面容沉毅,肤色是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的古铜色,双唇紧抿,眉宇间锁着一股沉稳之气,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脊背挺直如傲然青松,虽不言不语,却自带一股严整肃穆的气度,令人不敢小觑(此即于禁)。紧随其后的另一人,则显得跳脱飞扬许多。他年纪稍轻些,身形矫健如豹,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顾盼之间精光四射,带着几分未经驯化的野性与无所顾忌的不羁,嘴角习惯性地微微上扬,仿佛对世间规矩都带着一丝嘲弄(此即昌豨)。这一静一动,一稳一躁,二人并肩而行,对比异常鲜明。
二人寻了张空桌坐下,刚才高声呼喝要酒的,正是那跳脱青年。他洪亮的嗓音引得店内食客纷纷侧目,连潜心书卷的蔡邕也不由得从竹简上抬起目光,望向这两人。
那稳重青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侧首对同伴低声道:“仲宣(昌豨表字),小声些,莫要惊扰了旁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自然的约束力。说话间,目光沉稳地扫过店内,在气质儒雅、手持书卷的蔡邕身上略一停留,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不凡,便微微颔首致意,举止之间自有分寸礼节,毫不因自身布衣身份而显得局促。
蔡邕心中微微一动,暗赞道:“此子虽身处贫贱,衣衫简朴,然行止有度,目光端正,隐隐有法度气象,非是池中之物。”
店家很快送上酒坛与陶碗。那跳脱青年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给二人各倒了一大碗,仰头便灌了半碗下去,酣畅淋漓地哈出一口酒气。三碗烈酒下肚,昌豨谈兴愈浓,话匣子彻底打开。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碗筷轻响,朗声道:“文则(于禁表字),你瞧瞧如今天下!郡县那些所谓的父母官,一个个脑满肠肥,皆如林间豕鹿,只知埋头食禄,吮吸民脂民膏,何曾真正体恤过治下百姓死活?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庸庸碌碌,老死于田垄茅舍之内?正当提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业,方不负此生!”
稳重青年端起酒碗,动作沉稳,只小酌了一口,闻言沉声应道:“建功立业,乃男儿所愿。然,需待时而动,顺势而为,更需依凭明主,得其信重。且立身持重,方是根本。岂能如古之盗跖般,只凭血气之勇,啸聚山林,妄行不法?”他言语平和,却字字清晰,其中隐隐有针对规劝之意,似是察觉对方心性浮躁,恐其误入歧途,故以此言点醒。
跳脱青年闻言,非但不以为意,反而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以为然:“哈哈哈!文则兄,你也太过拘泥!规矩?这崩乱世道,所谓的规矩,不过是强者拳掌所定!我观这泰山东西,豪杰并起,草莽中不知藏了多少英雄!谁能聚众,谁手握强兵,谁便是规矩!成王败寇,自古皆然!”
两人这一番争论,一个主张循规蹈矩、待机而动,一个信奉实力为尊、主动出击,关乎个人道路与价值选择,言辞虽不算十分激烈,但其中蕴含的志趣分歧已然明显。这番对话,自然也吸引了邻桌卫铮一行人的注意。裴茂、陈觉交换着眼色,卫铮则默默观察,将这二人的形貌气度记在心中。此二人,一静一动,一稳一躁,虽风格迥异,却皆透出一股潜藏于草莽之间的熊虎之姿,绝非寻常乡野壮士。
那跳脱青年心思活络,早已注意到卫铮这一行人人马精良,气度不凡,尤其见蔡邕虽衣着朴素,但那份渊渟岳峙的气度是遮掩不住的,显然是这群人的核心。他本就是张扬性子,此刻借着酒意,便端起酒碗,遥遥向蔡邕一敬,朗声道:“这位老先生,适才我等兄弟二人狂言妄语,声音大了些,可是惊扰了先生雅兴?”
蔡邕放下手中书卷,微微一笑,神色平和,并无责怪之意,反而带着几分长者对晚辈的审视与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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