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陈疏影回苏氏老宅(2/2)
车子缓缓驶入苏氏宅园那熟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铁艺大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稳而连贯的声响,与数月前我独自归来时的孤寂,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我透过车窗,看着这座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恢弘却也格外沉静的宅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期待。
车子在主宅那气派的台阶前稳稳停住。我率先下车,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绕到另一侧,为陈疏影拉开了车门,并向她伸出了手。
她看着我伸出的手,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角弯起一抹清浅而真实的弧度,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我的掌心。那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我轻轻握住,稍一用力,她便借着我的力道,优雅地踏出了车厢。
早已等候在廊下的佣人们,此刻整齐地分列两排,见到我们,齐齐躬身,声音恭敬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迎接真正主人归来的喜悦:“少爷,夫人,欢迎回家。”
这声“夫人”,叫得自然而郑重,不再是往日那种流于表面的客套,而是真正将她视作了这座宅邸的女主人。我能感觉到,疏影握着我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她微微颔首,仪态端庄,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轻声道:“大家辛苦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像颗出膛的炮弹,从我身后窜了出来,是早就迫不及待的苏靖尧。
“福爷爷!我回来啦!”他欢呼着,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上台阶,一把抱住了站在佣人最前方、满面笑容的管家福伯的腿。
福伯脸上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来,他慈爱地弯腰,摸了摸靖尧的脑袋,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哎呦,我的小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可想您了!”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靖尧,看向我和疏影,尤其是深深地看了疏影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欣慰与如释重负,他微微提高声音,像是宣告,又像是感慨:“夫人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这宅子,总算又有了主心骨了。”
这句话,重重地落在了每个人的心上,也落在了疏影的心上。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便被一种沉静的力量所取代。她松开了我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姿态从容。
“福伯,这段时间辛苦您打理上下了。”她的声音温和,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夫人言重了,这都是分内之事。”福伯微微躬身,态度比以往更加恭敬。
疏影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座她离开了数月、却又无比熟悉的主宅大厅。阳光从高窗射入,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老宅特有的、混合着木质、书籍和淡淡熏香的气息,庄重,却也略显沉闷。
她微微沉吟片刻,然后抬手指了指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巨大墙壁,上面原本挂着一幅色调沉郁、笔法古拙的山水画,那是苏母生前颇为喜欢的作品,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孤寂感。
“福伯,”疏影开口道,声音清晰而平和,“麻烦您,将那幅《秋山萧寺图》取下来吧。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幅郎世宁的《百骏图》复制品,虽是复制,但色彩明丽,生机勃勃,找出来挂在这里试试。”
她此言一出,不仅福伯微微一愣,连我也有些意外。那幅《秋山萧寺图》在此挂了十余年,几乎成了苏氏老宅客厅的一个固定符号。换掉它,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福伯很快反应过来,他没有任何质疑,立刻应道:“是,夫人。这就去办。”他转身便吩咐旁边的两个年轻男佣去小心取画,又亲自带人去库房寻找那幅《百骏图》。
疏影又环顾四周,继续吩咐道:“还有,这几扇窗户的帘幔,颜色也太过沉重了。换成米白色或者浅香槟色的提花缎吧,阳光透进来,会明亮许多。”
“是,夫人。”负责内务的女佣主管立刻记下。
“另外,”疏影走到茶几旁,看着上面摆放的一套深色紫砂茶具,“这套茶具收起来吧,日常用那套我之前买的甜白瓷就好,看着清爽。”
“好的,夫人。”
她一条条,一件件,语气温和,却条理清晰,指令明确。从墙上的画,到窗边的帘,再到桌上的茶具,甚至角落里盆栽的摆放……她并非全盘否定,而是在尊重宅院原有格调的基础上,巧妙地注入一些更明亮、更柔和、更具生活气息的元素。
佣人们在她清晰的指令下,开始有序地忙碌起来。取画的取画,找帘幔的找帘幔,更换茶具的更换茶具……原本沉静如水的大厅,仿佛被投入了几颗石子,漾开了活力的涟漪。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她专注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时而蹙眉思索,时而豁然开朗,那侧脸在透过新换的、更轻薄窗纱的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而坚定。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我小心翼翼去挽回、去讨好的妻子,而是真正在履行她作为苏氏女主人的职责与权力,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塑造这个家的氛围。
而我们的儿子,苏靖尧,更是将这种“焕新”的氛围推向了高潮。他像一只被放归山林的小鹿,在前院与后院之间不知疲倦地奔跑、穿梭。
“爸爸!你看!池塘里的锦鲤好像又变多了!”
“妈妈!秋千!我要玩秋千!”
“福爷爷,那棵大树上是不是有个鸟窝?我上次回来还没看到呢!”
他清脆欢快的笑声,如同最悦耳的银铃,打破了宅院多年来的沉寂,在每个角落回荡。他离开的这几个月,似乎并未让他对这里感到陌生,反而像是解开了某种束缚,更加肆意地享受着这片属于他的广阔天地。他那纯粹而无忧的快乐,具有强大的感染力,让每个忙碌的佣人脸上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开一种甜暖的气息。
陈疏影也被儿子的快乐所感染,她不再只是站在那里指挥,而是走到了庭院里,看着靖尧在草地上打滚,在回廊下奔跑,她的脸上洋溢着作为母亲那种满足而欣慰的笑容,那笑容,比秋日的阳光还要温暖。
我悄然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她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便放松下来,甚至微微向我靠拢了一些,目光依旧追随着儿子活泼的身影。
“看来,靖尧很想念这里。”我低声在她耳边说。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感慨,“孩子嘛,哪里好玩,哪里就是家。更何况,这里本来也就是他的家。”她顿了顿,侧过头看我,眼中带着一丝询问,“我……换掉那幅画,还有那些布置,你会不会觉得……”
“不会。”我打断她,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目光真诚地看着她,“疏影,我说过,这里现在是我们的家。你是女主人,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让它变得更明亮,更温暖,更像一个家,而不是一座博物馆,我很高兴。”我环视着开始忙碌起来的佣人们,看着儿子欢快的身影,由衷地说,“你看,这宅子,好像都跟着活过来了。”
我的话让她彻底安心下来,她靠在我怀里,看着福伯指挥着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幅色彩明快、骏马姿态各异的《百骏图》挂上墙壁,替换掉了那幅沉郁的《秋山萧寺图》。阳光透过新换的米白色提花窗纱,变得柔和而明亮,洒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晕。佣人们端着甜白瓷的茶具穿梭,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向着更明亮、更舒适的方向改变。
福伯安排好挂画的事宜,迈着略显急促但依旧稳健的步伐走到我们面前,他看着相携而立的我们,又看了看在院子里撒欢的靖尧,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和激动。他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少爷,夫人,……是真高兴啊!夫人回来了,小少爷也回来了,这宅子里终于又有了烟火气,有了笑声!以后家里的大小事务和下面的人,一定全都听从夫人的安排!夫人回来了,这个家,才算是真的完整了,有了魂了!”
福伯的话,朴实,却掷地有声。他代表了这宅院里所有老人的心声。陈疏影的回归,不仅仅是一个女主人的归来,更是一种生机与活力的注入,是苏氏宅园开启一个新篇章的象征。
我低头,看着靠在我怀里的疏影,她眼中有着晶莹的闪光,那是感动,是责任,也是一种找到了归属感的踏实。她对着福伯,露出了一个温婉而坚定的笑容:
“福伯,以后还要多倚重您了。我们一起,把这个家打理得更好。”
“是!夫人!”福伯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干劲。
夕阳的余晖开始为宅院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忙碌暂告一段落,新的画卷正在徐徐展开。我揽着疏影,看着在我们共同的家园里快乐奔跑的儿子,看着那些因为女主人的归来而焕发出新活力的景致,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苏氏宅园,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春天。而这一切,都源于我身边这个女人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