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黄亦玫的冷静,白晓荷的冷茶,陈疏影的沉默(1/2)
白氏集团大厦矗立在金融街的中央,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午后略显苍白的阳光,像一块巨大的、没有温度的金属墓碑。
我的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地下车库,专属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包裹了他。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白晓荷的秘书早已等候在电梯口,一位妆容精致、笑容标准到毫无破绽的年轻女性。“苏董事长,白总正在等您。”她微微躬身,引着苏哲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双开木门。
推开门的瞬间,视野豁然开朗。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办公室,几乎占据了半层楼。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将大半个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天空是那种被玻璃过滤后的、缺乏生气的蓝色。办公室的装修是现代极简风格,色调以黑、白、灰为主,线条冷硬,家具看起来价值不菲,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静和效率。
白晓荷就坐在房间最深处,那张宽阔得有些夸张的黑色办公桌后面。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利落的藏青色女士西装,面料挺括,线条一丝不苟,将她依然保持得很好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挺拔。头发一丝不乱地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却也比年轻时更多了几分冷厉的脸庞。她正微微低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桌面上摊开的一份文件上,手边放着一杯冒着微弱热气的咖啡。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目光与我在空中相遇。
没有惊讶,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如今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平静得令人心慌。她只是微微颔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
“坐。”声音平稳,干练,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如同这间办公室给人的感觉。
我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面前的文件,瞥见了“并购案”、“股权结构”等字样,是白氏近期的一个重要项目。她似乎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或者说,在她看来,这已经不足以构成需要向苏哲隐瞒的秘密。
短暂的沉默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极其低微的运行声。
“白谦说你最近失眠。”白晓荷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她并没有看我,而是伸手拿过旁边一个白色的瓷杯,里面是早已冷透的、颜色深沉的茶水,推到了我面前的桌面上。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界限感——这不是招待客人的热茶,更像是一种基于过往熟稔的、程序化的举动。
我看着那杯冷掉的茶,没有动。喉咙有些发干,我想问的话,在胸腔里翻腾着,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出口。
白晓荷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答,或者说,她洞悉了我此刻所有难以启齿的窘迫。她将目光从文件上完全移开,正视着我,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苏哲,你不用多想。”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商业条款,“白谦那边,我已经明确表过态了。苏家的东西,本就不该有我的份。”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苏哲,看向了更遥远的过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于自嘲的意味:
“当年我没争,现在,也不会让他去争。”
这句话,像一块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冰冷的石头,投入了我的心湖。它轻描淡写地抹去了那些年的纠缠、不甘和隐忍,将一场曾经可能腥风血雨的情感与利益争夺,归结为一句“没争”。这是一种彻底的撇清,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对我和苏家一切的不屑。
我感到一阵胸闷,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女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年前的画面——那个穿着素雅裙子、眼神带着温柔和怯懦的白晓荷,与眼前这个坐在商业帝国顶端、运筹帷幄的女强人,几乎重叠不到一起。
我想问她,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可是,看着白晓荷那双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着她身后那片冰冷辉煌的城市天际线,看着这间没有一丝烟火气、只有权力和算计的办公室,那句话便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在这样的场景下,这样的问话显得多么苍白、多么可笑,甚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虚伪。
我的沉默,似乎也在白晓荷的预料之中。她不再看我,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文件,仿佛他已经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打扰了她工作的访客。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还有个会议。”她下了逐客令,语气依旧平稳,不带任何情绪。
该走了,我缓缓站起身,椅子与地毯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最后看了一眼白晓荷,她依然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文件,侧脸在顶灯的照射下,线条清晰而冷硬。
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有些沉重。
就在我的手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身后,传来一个极其轻微、几乎像是幻觉的声音。那是白晓荷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丝防备,泄露了心底最深处、从不示人的秘密:
“我早就不爱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细的针,猛地扎进了我的心脏。带着一种决绝的、试图彻底斩断一切的意味。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或许是角度变换的缘故,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白晓荷那微微拉开一点的办公桌抽屉。
抽屉里很整齐,文件、文具井然有序。但在那一堆冰冷的物件中,有一点突兀的、熟悉的深蓝色一闪而过。
那是一支笔。一支款式早已过时,笔帽甚至有些磨损的深蓝色钢笔。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认得那支笔,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在我们关系最好的那段时光里,我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不是什么名贵牌子,只是当时他觉得好看,适合她沉静的气质。
我以为,早就该被丢弃在岁月的垃圾堆里了。
可它没有。它被她静静地收藏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与那些代表着她现在身份和地位的、冰冷的文件与合同放在一起。
“我早就不爱了。”
那声低语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
可那支静静躺在抽屉里的、承载着遥远过往的钢笔,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响亮地抽在了这句宣言上。
我的手在门把上停顿了一瞬,最终,我还是用力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木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办公室内的一切,也仿佛将那段充满了矛盾、谎言与未竟之情的过往,关在了门的另一边。
走廊里依旧寂静无声。苏哲站在那里,久久没有移动。
我分明听见了心碎的声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坐在冰冷办公室里,说着“早就不爱了”,却还将一支旧钢笔珍藏至今的女人。
暮春的午后,阳光像融化的蜜糖,缓慢地流淌在城郊蜿蜒的小路上。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这里。方向盘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引领我穿过喧嚣的市区,驶向这片日渐熟悉的静谧之地。
“栖心小筑”的木质招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前次来时不同,庭院里多了不少生气。几株晚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偶尔随风飘落,散在青石板上。角落里新添了一组原木桌椅,旁边是个小小的工具间,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的画架和颜料。
我停好车,却没有立刻下去。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着,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落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
黄亦玫坐在庭院一角的画架前,背对着我。她穿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亚麻长裙,外面套着件沾满各色颜料的牛仔围裙。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勾勒出专注的侧影。最刺眼的是她鬓角那几缕白发,在日光下闪着银丝般的光,与她手中调色盘上炽烈的橙红形成了突兀的对比。
她正对着画布涂抹,笔触大胆而奔放,是一片燃烧般的晚霞,浓烈得几乎要从画布上流淌下来。
而庄国栋,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里端着个白瓷茶杯,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自己家中的客厅里。他没有看画,目光温柔地落在黄亦玫的背影上,偶尔上前一步,将茶杯递到她手边,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我的喉咙有些发干,推开车门,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黄亦玫没有回头,画笔依然在画布上挥动。倒是庄国栋先看见了我,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甚至对他微微颔首示意,没有敌意,没有戒备,就像对待一个偶然到访的普通客人。
“色彩再暖一点。”黄亦玫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作画时的专注,却不是对庄国栋,也不是对苏哲,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里的过渡,要像血融进水里那样……”
我站在几步开外,看着那片燃烧的晚霞在她笔下愈发浓郁,看着她鬓角刺眼的白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味,混合着院子里草木的清香,构成了一种与他那个冰冷精致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氛围。
“乐瑶昨天还念叨,”黄亦玫终于停下了笔,却依然没有回头,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聊家常,“说你好久没去听她的演唱会了。小姑娘有点失落呢,说爸爸是不是不喜欢她的新歌。”她轻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母亲的嗔怪,“你知道的,她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着呢。”
这寻常的话语,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喉头猛地发紧,所有来路上盘旋在脑海中的话——关于市场的争夺,关于子女的纷争,关于那个庞大帝国令人窒息的重量——全都堵在了胸口,翻滚着,灼烧着。我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干涩的字眼:
“妈病了。”
声音沙哑,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庭院里似乎安静了片刻。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庄国栋看了黄亦玫一眼,默默转身进了屋,很快又端着一杯水走出来。他走到我面前,将水递给他,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我看懂了,那是怜悯。一种居高临下的,对困兽的怜悯。没有胜利者的炫耀,没有情敌的嫉恨,只有纯粹的,看到了对方狼狈不堪时而产生的怜悯。
这怜悯,比任何嘲讽和敌视都更让我感到难堪和刺痛。
黄亦玫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她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晕,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双手沾满了斑斓的颜料。她的目光落在苏哲脸上,很平静,像秋日的湖水,深不见底,却不再为他泛起波澜。
“苏哲,”她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明确的距离感,“你看,我现在很幸福。”
她说着,目光扫过这片小小的庭院,扫过画架上那片炽热的晚霞,最后落在端着茶杯、静静站在一旁的庄国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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