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黄亦玫回国,庄国栋退休(1/2)

苏氏大厦顶层的空气,似乎比平日更凝滞几分。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锐利的光斑,却驱不散弥漫在办公室内的那层无形低气压。

苏乐仪坐在我对面,不像往常那样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她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那份惯常的、属于苏家大小姐和集团高管的冷静外壳,此刻出现了细微的、却不容忽视的裂痕。

“妈妈在法国……想做生意。”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艰涩。

我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平静地落在女儿身上。我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以及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色。

苏乐仪继续叙述,语调尽量保持着客观,但那份无奈和担忧却如同水底的暗流,无声地渗透出来。庄国栋在法国的工作渐入佳境,生活似乎稳定下来,但黄亦玫那颗不安分的心,似乎无法长久忍受这种按部就班的平淡。她那属于艺术家的浪漫激情与曾经作为成功商人的不甘,在异国他乡的土壤里,再次萌发出创业的念头。

“她看中了一个……据说是融合了东方美学和现代设计的家居品牌项目。”苏乐仪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早知如此”的无力感。

“妈妈来找我,”苏乐仪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看向我,那眼神复杂,混杂着对母亲的心疼、对项目本身的不看好,以及一种作为女儿无法袖手旁观的责任感,“她很兴奋,跟我描述她的蓝图……我……我投了。”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我原本平静的心湖。

苏乐仪投资了黄亦玫。这并不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这个大女儿外表冷硬,内心却始终对母亲保有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尤其是在黄亦玫远走法国、境况并不十分如意的情况下,苏乐仪那份隐藏在冷静下的责任感,会被无限放大。

“结果呢?”我问,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

“失败了。”苏乐仪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果决的痛感,“比预想的还要快。产品定价脱离市场,目标客户定位模糊,宣传渠道也不对……前期投入,基本上……都打了水漂。”

她没有说具体数字,但我知道,那绝不会是一笔小数目。对于苏乐仪个人而言,或许不至于伤筋动骨,但那份挫败感,以及对母亲“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和担忧,才是更沉重的部分。

“妈妈她……很难受。”苏乐仪的嗓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沙哑,“她很好强,这次失败,对她打击很大。庄叔叔那边……气氛也很僵。我感觉她……好像又瘦了,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她描述着和黄亦玫视频或通话时感受到的细节——那强装镇定却难掩憔悴的面容,那偶尔流露出的、一闪而过的茫然和自我怀疑。这些细节,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苏乐仪的心上,也通过她的叙述,隐隐传递到了我这里。

我沉默地听着。

我的目光穿过女儿担忧的脸庞,仿佛看到了远在巴黎的黄亦玫——那个曾经明媚张扬、如同烈火玫瑰般的女人,如今却在一次次现实挫败和异国生活的消磨下,渐渐失去了光彩。她像一株被移植到错误土壤的花,倔强地想要再次绽放,却难免水土不服,日渐枯萎。

对于黄亦玫本身,我发现自己内心并无太多波澜。她的选择,她的困境,她的起伏,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故事,与我再无情感上的直接牵连。我早已从那段焚心蚀骨的关系中彻底解脱,她的喜怒哀乐,再也无法轻易拨动我的心弦。

然而,当我将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苏乐仪身上时,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悄然滋生。

我在苏乐仪的眼中,看到了清晰的、为母亲处境而感到的深切担忧。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无法彻底割舍的牵挂。她不再是那个在商场上冷酷决断的苏总,此刻,她只是一个为母亲操心、害怕母亲再次受到伤害的女儿。

看着女儿眼中的忧虑,我的心,微微揪紧了。

我的女儿,在担忧她的母亲。

而我,则在担忧我的女儿。

这是一种奇特的、层层递进的忧虑链条。黄亦玫的困境是源头,触发了苏乐仪的担忧,而苏乐仪的担忧,又成为了我新的忧虑焦点。

我担忧苏乐仪被这份对母亲的牵挂所累。担忧她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挣扎,一次次地为黄亦玫那不切实际的梦想买单,最终耗尽心力。担忧黄亦玫那似乎永无止境的折腾,会持续不断地给苏乐仪带来烦恼和负担,影响她自己的事业和生活。

苏乐仪是我的女儿,我他血脉和事业的延续之一。我看着她从小小的孩童成长为如今独当一面的模样,深知她一路走来的不易。我希望她能够洒脱、轻盈地前行,而不是被原生家庭的牵绊,尤其是来自黄亦玫那边的不确定性,拖入情绪的泥沼。

“乐仪,”我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缓和了些,带着一种属于父亲的、试图引导的意味,“你母亲……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有些跟头,必须要她自己摔过,才会明白。”

我没有指责黄亦玫的不自量力,也没有批评苏乐仪的投资失误。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关于成长和代价的、有些残酷的事实。

“你尽了做女儿的心,就够了。”我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沉稳,“剩下的,是她和庄国栋需要共同面对和承担的。你不需要,也不应该,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我的话,像一阵微凉的风,试图吹散笼罩在苏乐仪心头的阴霾。我是在告诉她,也是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过度介入和担忧,于己于人,都无益处。

苏乐仪迎着我的目光,那双酷似黄亦玫的眼眸里,情绪复杂地翻涌着。有理解,有不甘,有无奈,也有一丝被父亲点破的清醒的痛楚。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爸。”

但这声“知道”里,包含了多少能做到的决绝,又有多少无法割舍的牵绊,只有她自己清楚。

我没有再深说下去。有些心结,需要时间去化解。我能做的,是在女儿感到疲惫和担忧的时候,给予一个平静的港湾,和一份理性的提醒。

苏乐仪没有久留,她站起身,恢复了大部分惯常的冷静,只是眉宇间那缕忧色,尚未完全散去。

“我先回去了,下午还有个会。”

“去吧。”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城市在脚下有序运转。但我的心境,却因这来自远方的、关于前妻失败的消息,以及由此引发的对女儿的担忧,而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却无法忽视的阴影。

黄亦玫的困境,像一块投入水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跨越了千山万水,最终还是轻微地,波及到了我和我现在的生活。

不是直接的情感冲击,而是一种间接的、通过对子女的影响而传递过来的、沉甸甸的牵挂。

我担忧着我的女儿,正如我的女儿担忧着她的母亲。

这或许,就是血脉和过往,无论如何切割,都无法彻底摆脱的,一丝宿命般的回响。

巴黎左岸,塞纳河畔的某条支路转角,曾经短暂地存在过一家名为“东方笺”的咖啡馆。它的出现,如同投入苏氏家族平静湖面的又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再次跨越重洋,传回了我的耳中。这一次,带来消息的,依旧是苏乐仪。

距离上次家居品牌投资失败并未过去太久,苏乐仪眉宇间那缕因母亲而起的忧色尚未完全抚平,便又添上了新的痕迹。她没有直接到我的办公室,而是在一个周末的傍晚,来到了苏氏老宅。彼时,我正陪着苏靖尧在花园里认植物,陈疏影坐在一旁的藤椅上,膝上放着本书,目光柔和地追随着父子俩的身影。

苏乐仪的到来,让这片温馨的画面微微凝滞。她穿着一身休闲装束,但神色间的疲惫却难以掩饰。她先是对陈疏影礼貌地打了招呼,又蹲下身逗了逗咿呀学语的弟弟,然后才将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去书房坐坐?”苏哲拍了拍手上的草屑,语气平常地提议。我看出了女儿有心事,而且,大概率依旧与远在巴黎的那位有关。

苏乐仪点了点头。

书房里,厚重的窗帘半掩着,隔绝了室外渐沉的暮色。我没有开主灯,只拧亮了一盏书桌上的台灯,昏黄的光线将巨大的空间切割出小片温暖的区域。

“妈妈……她又开了一家咖啡馆。”苏乐仪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迂回,直接切入主题。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是喜悦还是无奈,更像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示意她继续。

“这次,名字叫‘东方笺’。”苏乐仪描述着,语气尽量客观,“她说是想做一个融合东方茶道和法式咖啡文化的空间。选址在左岸,不算顶好,但也还算有格调。她给我发了照片,刚开始……看起来确实不错。”

她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上的咖啡馆,门面不算大,但装修得颇具匠心。原木与白墙的基调,点缀着一些中式窗棂元素和书法挂画,临街的窗户边摆着几张看起来舒适的单人沙发,阳光洒进来,显得温暖而宁静。有几张照片里,甚至能看到零星几个客人在里面看书、交谈。

“她说生意开局挺好,不少人都觉得新奇。”苏乐仪的指尖划过屏幕,声音低了下去,“她说这次不一样,她吸取了教训,用心在做。我看她……好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所以,苏乐仪又投了一笔钱。这一次,或许比上一次更加谨慎,但也或许,是带着一种“这次或许真的能成”的微弱期盼,以及一种不忍心再次打击母亲刚刚重建起来信心的柔软。

我看着照片上那间看似美好的咖啡馆,看着女儿眼中那抹因母亲短暂“成功”而勉强亮起、却又被更深忧虑所笼罩的光芒,心中了然。我太了解黄亦玫,她那艺术家的感性思维和对“感觉”、“氛围”的过度追求,往往在项目初期能营造出吸引人的表象,但商业经营,归根结底是冷酷的数字、精准的定位和持之以恒的精细化运营。

“东方笺”,这个名字听起来雅致,概念也似乎独特,但在竞争激烈的巴黎咖啡馆市场,它能否真正找到并稳固自己的客户群?它的产品力、成本控制、日常管理,是否能跟得上那份“感觉”?

我没有将这份质疑说出口。我知道,在苏乐仪已经做出投资决定,并且黄亦玫正沉浸在初期喜悦中的时候,任何理性的冷水都显得不合时宜,甚至残忍。

我只是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苏乐仪沉默了片刻,将手机屏幕按灭,放回口袋。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近乎自嘲的笑容。

“倒闭了。”她吐出三个字,干脆,却带着千斤重量,“就在上周。”

后续的叙述,像一部快进的、结局早已注定的悲剧。开业初期的新鲜感过去后,“东方笺”的客流迅速下滑。它的定位过于模糊,喜欢纯正法式咖啡的觉得它不伦不类,追求东方茶道的又觉得它的茶品不够专业,价格却因成本和定位而不菲。黄亦玫在管理上依旧延续着她那套随性的艺术家作风,员工流动频繁,物料损耗控制不佳,宣传也后续乏力。庄国栋忙于自己的工作,能提供的帮助有限。最初的投入很快消耗殆尽,租金、人工、货款……一座座大山压下来。

“妈妈这次……打击更大。”苏乐仪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投入了非常多心血,从装修到选品,几乎亲力亲为。她以为这次一定能成……关门那天,她在电话里哭了。”

那不是黄亦玫式的、带着戏剧张力的哭泣,而是一种压抑的、充满了绝望和自我怀疑的呜咽。这种哭声,比任何激烈的指责或抱怨,都更让苏乐仪感到心痛和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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