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黄亦玫和庄国栋破产了(2/2)

以一种我既感到欣慰,又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失落的方式,彻底地长大了。

她不再撒娇,不再谈心事,她带着她的伴侣,她的野心,她的冷静算计,走进了我的权力领域,进行着平等(或者说,试图平等)的对话与交换。

而那个曾经软糯地喊我“爸爸”、会把冰凉的小手塞进我掌心的小女孩,已经被时光永远地封存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再也触摸不到了。

我静静地坐着,任由夕阳的余晖将自己笼罩,在那片绚烂而短暂的光影里,品味着身为一个父亲,在见证子女成长过程中,那份必然伴随的、静水流深的怅惘与孤独。

苏氏大厦顶层的办公室,像一艘航行在云海中的巨舰,将脚下城市的喧嚣与琐碎彻底隔绝。午后偏斜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在光洁如镜的黑檀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棱角分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经过精密过滤后的、恒温恒湿的洁净感。

去刚结束一个关于海外能源投资的冗长会议,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微微发胀的太阳穴。桌角的内部通讯灯无声地亮起,闪烁着柔和的白光。

我按下接听键,林秘书的声音传来:“董事长,乐仪小姐来了。”

“请进。”我睁开眼,坐直身体,将手边一份未看完的文件合上。对于苏乐仪的到访,我并不意外,我们之间,除了必要的公事交接,偶尔也会有这样不带明确目的的会面,像一种维系着微弱电流的、家族内部的定期信号检测。

门被推开,苏乐仪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略显柔和的浅灰色系西装套裙,不像平日见客户时那般锋芒毕露,但眉宇间依旧凝聚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谈论公事,而是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有些游离地落在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的楼宇轮廓上。

我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看得出,她有心事。

沉默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弥漫了片刻,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几乎可以忽略的低频嗡鸣。

终于,苏乐仪转过头,看向我,嘴唇微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爸……妈妈和庄叔叔那边,出了点事。”

我端起手边的水杯,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眼皮微微抬了抬,示意她在听。我的表情平静无波,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入石子,也惊不起半分涟漪。

“他们……前两年投资的那个科技项目,就是那个号称要用新材料颠覆传统制造业的,”苏乐仪语速不快,带着一种叙述事实的平稳,但仔细听,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泡沫破了。核心技术被证明有重大缺陷,融资链断裂,投进去的钱……几乎血本无归。”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但我只是安静地听着,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苏乐仪便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无奈与些许嘲弄的意味:“庄叔叔太理想主义,被那个创始团队画的饼彻底迷住了,几乎押上了全部身家。妈妈……她你知道的,一旦认定了,就跟着一条道走到黑。他们太相信那个所谓的‘情怀’和‘愿景’,忽略了最基本的商业逻辑和风险评估……”

她描述着那个项目如何从最初的备受追捧,到后来的问题频出,再到最后的轰然倒塌。描述着黄亦玫和庄国栋如何从意气风发到焦头烂额,如何四处奔走试图挽回败局却徒劳无功。她的用词客观,甚至带着点商业分析师的冷静,但苏哲能感觉到,那平静叙述之下,隐藏着作为女儿,对母亲处境的一丝担忧,以及一种“早知如此”的疲惫。

我始终沉默。

像一个最耐心的听众,听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脑海里,并非没有浮现出一些久远的画面——那个明媚娇艳、如同带刺玫瑰般的黄亦玫,曾经是如何执着于她认定的爱情与生活,那种不顾一切的炽热,曾让我飞蛾扑火般沉溺,也最终让我身心俱疲。庄国栋,那个曾经的情敌,后来的丈夫,身上确实有着一种不切实际的文人式的理想主义。

他们两人凑在一起,会做出这种看似充满激情、实则根基不稳的冒险,似乎也并不令人意外。

只是,我听着这些,内心竟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一丝讶异。

没有幸灾乐祸,没有担忧焦虑,甚至没有一丝“如果当初”的感慨。就像在听一段关于某个遥远熟人的、不甚精彩的财经新闻。

黄亦玫……这个名字,曾经是我生命里最汹涌的浪潮,能轻易将我所有的理智和防线拍得粉碎。为了她,我可以背叛,可以承受舆论指责,可以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顾一切地复婚、离婚,将生活搅得天翻地覆。那时,她的一颦一笑,一滴眼泪,一次皱眉,都能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我曾经是真的,将她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也视若灾厄。

可如今,听到她生意失败,钱财散尽的消息,我竟然只觉得……平常。

是的,平常。如同窗外那片天空,此刻阳光明媚,或许下一刻便会乌云密布,那只是一种自然规律,与我苏哲,再无干系。

我甚至没有去思考,以黄亦玫的强势和庄国栋积累的资源,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是时运不济,是性格缺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不在意了。那些探究的欲望,关心的冲动,早已在岁月和与陈疏影构建的平静生活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苏乐仪终于说完了,办公室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明确意识到的期待。或许,在潜意识里,她仍然希望看到父亲对母亲,保有那么一丝超越寻常的、不同于任何人的反应。

但我只是将杯中最后一点水喝完,然后将杯子轻轻放回桌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打破了沉默。

“商场如战场,起落本是常态。”我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评价任何一个普通的商业案例,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经历过挫折,未必是坏事。”

我没有问“他们现在怎么样”,没有说“需要帮忙吗”,甚至连一句客套的“保重”都没有。我的态度明确得近乎冷酷:黄亦玫和庄国栋的事情,是他们的因果,与我苏哲,已经划清了界限。

苏乐仪眼底那一丝微弱的期待,如同风中的残烛,悄然熄灭了。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说不清是释然还是失落的表情。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我知道了。”她站起身,恢复了平日里的干练模样,“那我先回去了,集团下半年的品牌战略会,我会准时参加。”

“好。”我颔首。

苏乐仪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拔孤直。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她的身影,也仿佛将那个关于黄亦玫的消息,彻底关在了门外。

我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不知何时,天空积聚起了乌云,阳光被彻底吞噬,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很快,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敲打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发出密集而清晰的声响,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世界的景象。

我静静地听着雨声。

那雨声,似乎也落在了很远的地方,与我隔着一层坚厚的、无形的屏障。

我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黄亦玫因为一件小事和我闹脾气,冒着大雨跑出去。我当时急得发疯,开着车找遍了整个城市,最后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找到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她。那时的心痛与焦灼,如今想来,竟模糊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而现在,同样是雨声,我内心却只有一片安宁。

我终于确信,我是真的放下了。那个名叫黄亦玫的女人,连同与她相关的所有爱恨痴缠,激烈的,痛苦的,甜蜜的,绝望的……都真的成了与我无关的往事。

我不再是她世界的中心,而她,也早已从我的世界里彻底谢幕。

雨,下得更大了。但办公室内,依旧恒温,恒湿,一片静谧。

我拿起之前合上的那份文件,重新翻开,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上。

我的世界,早已有了新的重心和秩序。而那些无关的雨声,就让它下在窗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