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白晓荷住进了苏氏老宅(2/2)
电话那头有极其短暂的停顿,随即传来福伯压低的、清晰的声音:“老夫人正在二楼的小佛堂诵经。白女士……应该在客房休息,就是东侧带露台的那间。”
“她一直在房间?”我需要确认。
“是的,先生。午餐后就没再出来过。”
“好。”我挂了电话,深吸了一口气。东侧客房的位置,与母亲惯常活动的区域以及主楼梯都有一定的距离,这让我稍感安心。我必须避开白晓荷。并非惧怕面对,而是在此刻,在母亲这荒谬的安排下,任何与她不经意的碰面,都可能被扭曲解读,都可能对她、对亦玫、对我,造成更深、更不必要的伤害。我不能让母亲导演的这场戏,有任何即兴发挥的机会。
我推开车门,脚步沉稳却带着千钧重量,踏上了通往主楼的道路。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我脚下投下斑驳晃动光影,却丝毫无法驱散我心头那越聚越浓的阴霾与怒意。福伯已经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侍立在敞开的厚重木门前,他微微躬身,眼神与我短暂交汇,里面带着一丝了然与欲言又止的忧虑。
我没有停留,也没有询问,只是对他微微颔首,便径直穿过那空旷冰冷、回荡着我孤独脚步声的门厅,沿着宽阔的弧形楼梯,一步步走向二楼。
佛堂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规律的、清脆的木鱼敲击声,以及若有若无的诵经声。空气中檀香的气息愈发浓郁,却无法掩盖那份刻意营造的、虚伪的宁静。
我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佛堂内光线偏暗,只点着几盏长明灯,映照着正中那尊慈悲垂目的佛像。苏母背对着门口,跪坐在一个明黄色的锦缎蒲团上,穿着一身素色的禅修服,手里捻着佛珠,敲着木鱼,姿态看起来无比虔诚。
木鱼声和诵经声,在我闯入的瞬间,戛然而止。
她没有立刻回头,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态,只是背影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仿佛我的到来,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她需要维持这最后一丝姿态。
寂静在佛堂里蔓延,只有长明灯灯芯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
我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那个看似虔诚的背影。胸腔里那股压抑了一路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灼烧着我的理智。
终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犍稚和佛珠,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仿佛在酝酿力量的迟滞。然后,她转过身,抬起头,看向我。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撞破阴谋的惊慌或愧疚,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疲惫、固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般的平静。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地回视着我,仿佛在问:“你终于来了?”
我们母子二人,在这香烟缭绕的佛堂里,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那虚伪的宁静被彻底撕碎,只剩下冰冷而尖锐的敌意。
是我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的声音不高,却像结了冰的钢铁,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力量,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为什么?”
我没有称呼她,没有任何前缀,直接抛出了这个核心的问题。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太多的愤怒、不解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悲凉。
苏母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但她依旧维持着那副沉静的表象,甚至故意用一种带着疑惑的、平淡的语气反问:“什么为什么?苏哲,你这样闯进来,打扰我诵经,就是为了问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她的装傻,像一滴油,浇在了我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
我向前踏了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直直地刺入她的眼睛,不再给她任何迂回的空间:
“为什么要把白晓荷接进老宅?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
我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极致的怒气而微微颤抖。
苏母与我对视着,脸上那伪装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怨愤和“理所当然”的执拗。
“为什么?”她重复着我的话,语气里带上了尖锐的棱角,“她是白谦的母亲!白谦是我们苏家的长孙!她住进苏家的老宅,有什么问题?难道这栋房子,我连邀请一个客人来住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客人?”我几乎要冷笑出声,声音里充满了讽刺,“妈,您真的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客人’吗?您把她接进来,安排在最好的客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您告诉我,您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逼问,让她脸上的执拗之色更浓。她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动作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踉跄,她盯着我,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我想做什么?我想让这个家像个家!我想让我的孙子感受到他应该拥有的家庭温暖!白谦很快就要从美国回来了,难道让他看到他妈妈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外面吗?这里难道不是他的家吗?”
“家?”我看着她,心中一片悲凉,“您以为这样就是家吗?把过去强行拉到现在,把不该聚在一起的人硬塞在一个屋檐下,这就是您所谓的‘家’?您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吗?”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个最核心的、也是最让我心痛的问题,抛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
“白晓荷可以有自己的幸福的!”
我一字一顿地说,目光紧紧锁住她。
“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她有才华,有能力,她本该有属于自己的、平静而充实的生活!您把她拉进苏家这个泥潭,把她重新卷进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里,让她再次面对我,面对亦玫,您觉得这是为她好吗?您这是在毁掉她重新开始的可能!您这是在利用她对白谦的爱,绑架她的人生!”
我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苏母的脸色变了变,似乎被我话语中关于“毁掉”和“利用”的指控刺中了某根神经,但她随即用更强烈的情绪反驳道:
“我这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小谦好!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才能……”
“那黄亦玫呢?!”我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痛楚和愤怒,“您让黄亦玫怎么办?!”
这个名字的出现,像一道分界线,瞬间将佛堂里的气氛推向了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维度。
苏母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弃和冰冷,她甚至冷哼了一声:
“黄亦玫?她不是有你吗?不是有你们那个‘幸福美满’的家吗?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我接白谦的母亲过来住几天,她就受不了了?她就这么容不下人?”
她的话语,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仿佛黄亦玫的感受、她的痛苦、她的尊严,都是无关紧要、甚至可以随意践踏的东西!
这股毫不掩饰的恶意,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也为亦玫那崩溃的泪水、那绝望的质问,找到了最残酷的注脚!
我看着她,看着我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心中最后一丝因为血缘而产生的羁绊和犹豫,在这一刻,彻底断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彻底的决绝。
“那我呢?!”我向前逼近一步,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狭小的佛堂里震荡,震得那盏长明灯的火焰都晃动了一下,“您让我怎么办?”
我的眼眶无法控制地发热,那是一种被至亲之人逼到绝境的、混合着愤怒与巨大悲哀的生理反应。
“一边是我的母亲,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将我的前任接进所谓的‘家族核心’!一边是我的妻子,因为我母亲的行为、因为这段不堪的过往,而痛苦不堪,濒临崩溃!您把我放在中间,您让我如何自处?”
我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您是逼着我,必须在您和我的家庭之间,做一个彻底的了断吗?!您是觉得,我上次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我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明确的、最后的警告意味。我想起了上次在这里,我那石破天惊的威胁。显然,她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或者说,她认为那只是我一时的气话。
苏母被我这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噬人的气势震慑住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惊惶之色。她看着我通红的眼眶和那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眼神,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一次,我真的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没有任何退路,也……不会再有任何顾忌。
佛堂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檀香的气息变得无比粘稠,令人窒息。
我看着眼前这个生我养我,却用她的偏执和掌控欲,一次次将我推向痛苦深渊的母亲,一股巨大的、夹杂着恨意与无尽悲凉的无力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知道,任何的道理,任何的情感诉求,在她那套根深蒂固的逻辑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我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质问,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失望,和一种划清界限的决然。
然后,我转过身,不再看她那瞬间变得有些慌乱和苍白的脸,迈着沉重的、却又异常坚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佛堂。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只有我孤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老宅走廊里回荡,一声声,敲打在心上,如同送葬的鼓点,祭奠着那早已名存实亡的母子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