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白晓荷出现了(1/2)

那家坐落于cbd核心区、需要极高年费才能入内的顶级俱乐部咖啡厅,平日里是财富与权势悄然交汇的场所,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静谧。然而今日,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深色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无法驱散我周身弥漫的、如同实质般的沉重与滞涩。

我坐在惯常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凉的杯壁,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任何一处。心中那股自接到苏母电话、被告清白晓荷要求见面后便一直盘踞的不安与愧怍,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与这浮华环境格格不入的、沉稳而坚定的节奏。

我抬起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拉伸、扭曲,然后骤然定格。

她就站在桌旁。

白晓荷。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凌厉的痕迹。她没有像苏母或这个圈子里许多养尊处优的女士那样,穿着彰显身份的名牌套装,佩戴璀璨夺目的珠宝。她只是穿着一件质感很好的浅灰色羊绒开衫,里面是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色系的及踝长裙,脚上一双舒适的平底鞋。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低髻,几缕碎发随意地垂在颈侧,脸上未施粉黛,肤色是长期待在室内的那种白皙,甚至带着一点实验室里特有的、缺乏日照的透明感。

她和黄亦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漂亮。

亦玫的美,是盛放的玫瑰,明艳、夺目、带着侵略性和生命力,经过商海沉浮的淬炼,更添了几分锐利与光华,如同经过精细切割的钻石,每一个切面都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而白晓荷的美,是空谷幽兰,是静水深流。是那种需要静下心来,才能慢慢品味到的、内敛而沉静的气质。她的眉眼依旧清秀,眼神清澈,却比年轻时多了份洞察世事的淡然与疏离,那是一种长期沉浸在理性与逻辑世界、与微观生命对话所沉淀下来的独特韵味。她身上没有任何香水味,只有一股极淡的、仿佛来自实验室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旧书卷的气息。

我们就这么对视着。

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在疯狂穿梭、缠绕。隔着近十几年的光阴,隔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隔着那些无法言说的对错与亏欠。千山万水横亘在我们之间,那是由时间、选择、另一个家庭和一个已然长大的儿子构筑起的巨大屏障。可奇怪的是,在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眸注视下,那些汹涌的岁月长河又仿佛在瞬间蒸发殆尽,恍惚间,似乎昨日才刚分离,她还是那个抱着书本、眼神清亮地看着我的女人。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酸涩、愧疚、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无法厘清的、久远的情愫,如同沉渣泛起,搅得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我对她,终究是亏欠的。不仅仅是情感上的背弃,更是对白谦那份缺席的父爱,以及,让她独自面对生育、抚养所带来的所有艰难与非议。

她先移开了目光,动作自然地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将随身带着的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略显磨损但依旧整洁的帆布书包放在身旁的空位上。服务生悄无声息地过来,她只点了一杯清水。

然后,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我,没有任何寒暄,没有质问,也没有怨怼,只是用一种平静的、近乎陈述事实的语调,开门见山地问道,那声音带着一点久居实验室的微哑,却异常清晰:

“听说,你不打算认白谦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我所有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我没想到母亲会找她,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如此……一针见血。显然,苏母在联系她时,刻意扭曲或夸大了一些事实,将我那最后的、用以威慑的威胁,当成了既定的决定。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爱慕与信任的眼睛,此刻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隐隐流动的、属于母亲的护犊之情。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干涩得发疼。所有准备好的解释、所有关于财产、关于教育、关于未来的说辞,在她这句直指核心的问话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虚伪。

“晓荷,我……”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歉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告诉她,那只是我用来阻止母亲无休止索取的最终手段,我从未真正想过要否认白谦的血缘。我想告诉她我所有的为难与挣扎。

但白晓荷并没有给我完整说下去的机会。

她静静地听着我那破碎的开场白,眼神里没有流露出丝毫相信或怀疑的情绪,只是在我停顿的间隙,用一种依旧平稳,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语气,打断了我:

“苏哲。”

她叫了我的全名。没有愤怒,没有哽咽,只是那样平静地叫着,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控诉都更具穿透力。

“你怎么能……”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然后才继续道,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却清晰可辨的痛楚,“……对我们的儿子,这么狠心?”

“狠心”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良知上。

我无言以对,只能抱歉地、近乎哀求地看着她。是我当年的懦弱与逃避,造成了今天这一切的根源。我没有资格辩解。

而我的沉默,似乎终于触动了她一直紧绷的某根神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那总是与试管、显微镜、数据打交道的、指节分明而干净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不再看我,目光转向窗外那片繁华却虚假的城市天际线,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回忆的恍惚和一种压抑了太久的、为儿子感到的深切不甘:

“苏哲,你欺负我可以。”

她的语气很轻,却像羽毛一样,重重地扫过我的心尖。

“当年的事情,孰是孰非,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已不想再提。是我自己识人不清,选择错误,后果我自己承担。我一个人带着小谦,再难再苦,也都过来了。”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燃起了两簇冰冷的、属于母亲的火焰。

“但是,你不能欺负我儿子。”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扞卫。

“你知不知道,小谦他……有多么崇拜他这个爸爸?”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为儿子感到的心疼。

“是,我承认,他有时候是偏激,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她的质问,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我的心脏。

“他从小到大,听着你的故事长大。在他心里,他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是能在华尔街呼风唤雨,能白手起家创立商业帝国的英雄!他房间里贴的不是球星海报,是斯坦福的校园照片!是财经杂志上你的专访剪报!”

她的语速加快,情绪如同被压抑已久的泉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你知道有多少顶尖的学校向他抛出橄榄枝吗?哈佛、剑桥、麻省理工、加州理工……那些录取通知书,随便拿出一张,都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可他呢?他看都不看,就只认定了斯坦福!”

她的眼眶终于控制不住地泛起了红晕,但她倔强地没有让泪水掉下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是你的母校!因为他想走你走过的路!因为他想变得像你一样,甚至……超越你!他把你当成他人生追赶的目标和偶像啊,苏哲!”

“可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打算认他了?你要把他最后这点念想,这点支撑着他努力向上的精神寄托,都彻底打碎吗?!”

她再也无法保持那份学者般的冷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母兽般的痛苦与愤怒。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最后这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虽然声音依旧压抑在喉咙里,却带着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力量。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

白谦……崇拜我?将我视为偶像?因为我才选择了斯坦福?

这些信息,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认知。我一直以为他对我的只有恨,只有因缺失而滋生的怨怼。我从未想过,在那冰冷的外壳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深沉而扭曲的……孺慕之情。

我看着白晓荷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强忍泪水的、通红的眼眶,看着她为儿子所付出的、我所无法想象的艰辛与守护……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愧疚与悔恨,如同最汹涌的浪潮,瞬间将我彻底吞没。

我低下了头,再也无法承受她那饱含痛苦与控诉的目光。

咖啡厅里悠扬的音乐依旧,周遭的低语依旧,但于我而言,整个世界都已失声。只剩下白晓荷那番如同凌迟般的话语,和我内心深处那震耳欲聋的、名为“父亲”的良知,在疯狂地呐喊、忏悔。

我,苏哲,自以为掌控一切,却原来,一直是个最失败、最残忍的父亲。

白晓荷那番如同惊雷般的话语,裹挟着一个少年深藏心底、扭曲却炽热的孺慕之情,以及一位母亲多年隐忍的辛酸与不甘。

我深深地低着头,仿佛这样才能承受那几乎要将我脊椎压垮的重量。愧疚、悔恨、震惊,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作为父亲却被如此“崇拜”着的酸楚与刺痛,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我胸腔里翻滚、灼烧。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极其艰难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重新抬起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