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白晓荷要去上海工作（1/2）

暮色四合，帝都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在地上铺开了一片碎钻星河。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片承载了我半生悲欢的城市，手中那张来自魔都的聘书，却沉甸甸得如同烙铁。

苏乐仪在自己的房间里练琴，肖邦的夜曲断断续续，像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事。白晓荷在书房收拾她的文献，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是另一种形式的沉默。

就是这张聘书，白晓荷的。国内顶尖的生物科研机构向她抛出了橄榄枝，首席研究员，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梦想阶梯。地点，魔都。时间，下个月。

“我们谈一谈。”晚饭后，她这样对我说，眼神里有科学家的冷静，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白晓荷从书房走出来，递给我一杯温水。她的手指纤细，常年握着微量移液器，却依旧稳定。

“魔都那边的实验室条件很好，项目也是我研究了多年的方向……。”白晓荷的声音很轻，她看着我，没有催促，但那目光里的期待，像无声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涌来。

苏谦睡前搂着我的脖子，用带着奶香的气息在我耳边说：“爸爸，我们一起去嘛，我想天天和你还有妈妈在一起。”那一刻，心都要化了。

琴声停了。苏乐仪走出来，十几岁的少女，身形已经有了黄亦玫当年的窈窕轮廓，眉眼间却带着属于这个年纪的敏感和倔强。她默默地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削着，垂下的睫毛像两排小扇子。

“乐仪，”我试探着开口，“如果……爸爸是说如果，我们需要去上海生活一段时间……”

“哐当——”水果刀掉落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我不去！我的学校、我的朋友、我的芭蕾舞团都在这里！还有……妈妈刚生完妹妹，她需要人帮忙！”

“乐仪，”白晓荷试图安抚，“魔都有更好的国际学校，芭蕾老师我们可以找……”

“那不一样！”乐仪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不是我的生活！而且，你们去了，谁照顾妈妈和妹妹？爸爸，你是妹妹的爸爸啊！”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刺中了我内心最柔软、也最混乱的角落。

女儿乐仪的态度明确，她离不开熟悉的环境，更离不开她此刻认为“需要保护”的生母。如果我强行带她走，无异于一种残忍的剥离。如果我把她留给黄亦玫？那我成了什么？一个抛下正处于困境中的前妻和两个女儿的男人。

我被放在天平上两端称量。

“再考虑考虑”我最后说道。

白晓荷看着我挣扎，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用纸巾擦干净。她的动作依旧稳定，但微微紧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紧张。她在等待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将定义我们关系的未来。

苏乐仪则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扞卫的眼神盯着我，她在守护她的世界，那个有她亲生母亲和妹妹的世界。

我站在黄亦玫家的门前，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指尖几乎要叩响那扇熟悉的胡桃木门，却又像被无形的力量拽回。这扇门背后，是我前半生的爱恨纠葛，是两个女儿的母亲。

最终，是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黄亦玫站在那里，穿着宽松的棉质家居服，脸色还有些产后的苍白，头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平添几分脆弱。她看到我，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侧身让开了空间，动作里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疲惫。

“进来吧。”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摇篮就在客厅一角，我们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苏乐瑶，在里面安静地睡着，呼吸微弱得像小猫。

“晓荷……要去魔都了。”我开口，声音干涩，像个在法庭上陈述罪状的囚徒，“苏谦也希望我能一起去。”

“好啊。”她轻轻地说，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个极淡、极扭曲的弧度，“你去吧。”

我愣住了，准备好的所有解释、所有愧疚、所有为难，都被这两个轻飘飘的字堵在了喉咙里，也松了一口气。

“你走吧，去魔都，去扮演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们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摇篮，“不需要你了。”

“亦玫，我……”我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我也放不下这里，我想说……

毫无征兆地，黄亦玫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刚才所有的平静和疲惫瞬间被一种爆裂的、压抑了太久的怒火取代。她冲过来，拳头、巴掌，毫无章法地落在我身上、肩膀上、手臂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都是这样！！”她嘶吼着，声音破碎，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下，“永远都是这么被动！等着别人爱你，等着别人逼你，等着别人为你做决定！从认识你到现在，你对感情有一点点自己的主意吗？”

我僵在原地，任由她捶打，像个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的木偶。她的话语，比任何拳头都更有力量，直直砸进我心里最虚弱、最不堪的角落。

“当初是我先爱上你的！结婚，生孩子，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你从来不会主动去争取，也不会坚决地拒绝！离婚也是！现在呢？对白晓荷也是，你又被动地等着她原谅你！现在她要走了，你又被动地跟过去？你到底是什么？一块随波逐流的木头吗？”

她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捶打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变成了用额头抵着我的肩膀，无助地、绝望地哭泣。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来，那么轻，又那么重。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被动，比任何残忍的决定都更残忍……”她的声音闷在我的衣服里，带着令人心碎的颤音，“你让所有人都抱着希望，又让所有人的希望都落空……你谁也不舍得伤害，结果你把所有人都伤透了……”

我下意识地想抬手抱住她，想给她一点支撑，也想给自己找一个支点。

但她猛地推开了我，向后退了几步，踉跄着扶住了墙壁。她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但眼神却重新变得清晰，一种冰冷刺骨的清晰。

“我不要你了。”

五个字，清晰，平静，却像五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

“苏哲，我不要你了。”她又重复了一遍，仿佛是为了让自己也确信，“我受够了你的犹豫，你的摇摆，你那种好像对谁都有情，其实对谁都无情的样子！带着你的被动，你的愧疚，你的无可奈何，滚出我的生活。”

她指着门口，手指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滚去魔都。从今以后，女儿是我的，生活是我的，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你自由了，也请你，放过我。”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爱过、怨过、共同孕育过两个生命的女人。她站在那里，像一株被狂风暴雨蹂躏过后，虽然枝叶凌乱，却终于将根系狠狠扎入地面的玫瑰，带着一种决绝的、伤痕累累的美。

所有的话都堵在胸口，闷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想解释，想乞求，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想说我也很痛苦。

我像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转身，走向那扇门。手握住门把的时候，冰凉触感让我微微一颤。

我没有回头。拉开门，走出去，再轻轻带上。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屋内的一切，包括那压抑的哭声，包括我刚刚降临不久的小女儿，包括我前半生最重要的一段感情。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黑暗吞噬下来。

振华哥的拳头裹挟着风声落在我身上，更多的是痛心，而非纯粹的暴力。我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只是弓着身子，任由那些坚实的、带着老茧的拳头砸在我的肩膀、后背。

拳头停了，振华哥喘着粗气，指着我，声音因为愤怒和失望而沙哑：“你他妈……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当初对亦玫是这样，现在对白晓荷还是这样！非要弄得所有人都跟你一起难受才行？！”

我抹了一把嘴角，有点腥甜，大概是破了。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更生姐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她没有看我，先把水递给了喘着粗气的振华哥。然后，她才转过身，那双看透了世情的眼睛平静地落在我身上，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让人无所遁形的审视。

“打你，是因为你该打。”她的声音很平稳，像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是因为你选择谁，而是你永远学不会‘选择’本身。”

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掠过旁边眼眶微红的苏乐仪，再重新定格在我脸上。

“亦玫那边，你放不下。刚出生的女儿，你割舍不了。乐仪在这里，你也牵挂。你觉得你这是重情重义，是吗？”她轻轻摇头，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嘲讽，“不，你这是自私。你贪婪地想要抓住所有情感联系，不愿意承受失去任何一方的痛苦，所以你就用你的‘犹豫’和‘被动’，把所有人都绑在你的身边，陪着你在这种拉扯里煎熬。”

我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犀利的剖白面前都苍白无力。

更生姐没有给我组织语言的机会，她抛出了那个最关键、最致命的问题，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伪装：

“苏哲，我问你，这次跟着白晓荷去了魔都，你能保证自己不再回头吗？能保证不会因为亦玫一个电话，因为孩子一声哭，就三天两头地往帝都跑？”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