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抉择时刻（1/2）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成针尖。

哈兰长老站在主控大厅敞开的门口，左脚在门内明亮温暖的光晕中，右脚留在门外过渡厅冰冷黯淡的空气里。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劈成两半，一半被门内那缓缓旋转的淡金色光球吸引——那光球散发出的秩序波动与他毕生研究的塔萨尔文明精髓如此相似，却又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生命”的质感；另一半则被身后甬道中越来越近的、整齐划一的金属脚步声攥紧，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神经上。

而担架上苏瑾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则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气息的间隔都让人怀疑是否还会有下一次。

“长老！外面的东西——距离不到三公里了！能量读数还在攀升！它绝对发现了我们！”灰石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压低却急促，背景是车辆引擎强制启动的嘶吼，“‘铁砧’和‘铁骡’的防御系统正在预热，但我们撑不了多久！那东西的能量级别……很高，非常规！”

外部威胁，高能量，快速逼近。

内部，“引导者”正在从建筑深处醒来，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而眼前的门内，可能是唯一的庇护所，也可能隐藏着更深的未知。

“米卡尔，帮医疗官把苏瑾女士抬进来！快！”哈兰长老的声音劈开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决断。留在这里，暴露在即将到来的内外夹击中是死路一条。进入主控大厅，至少还有一道门，还有那个看似与苏瑾印记同源的光球，或许有一线生机。

米卡尔和已经有些手足无措的老医疗官立刻抬起担架，踉跄着冲过门槛。哈兰长老紧随其后，在进入大厅的瞬间回头，对通讯器低吼道：“灰石！放弃车辆！立刻撤回建筑！通过我们来的通道，到中央大厅汇合！快！”

没有时间争论。灰石简短地应了一声，通讯器里传来他快速奔跑和关闭车门的声响。

就在哈兰长老踏入主控大厅，厚重的银白色金属门开始缓缓自动关闭时——

过渡厅的另一端，他们来时的那个甬道口，身影浮现了。

不是预想中狰狞的战争机器。

是六台与中央大厅那三台静止机器人外形几乎一模一样的银灰色人形机器人。它们排成两列纵队，步伐精准一致，关节运动时只发出极其低微的、润滑良好的机械摩擦声。椭圆形的传感器阵列头部，此时正亮起柔和的、不断变换扫描模式的淡蓝色光圈。

它们进入过渡厅，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或迟疑，径直朝着正在关闭的主控大厅大门走来。速度不快，但那种无视一切障碍、目标明确的姿态，带着冰冷的压迫感。

“它们来了！”米卡尔端起枪，声音发紧，手指搭在扳机上。

“别开枪！”哈兰长老厉声制止，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机器人，“它们是‘引导者’，不是攻击单位——至少目前不是。看它们的动作，没有战斗姿态，没有武器展开。先观察！”

金属门合拢的速度并不快。当第一台引导者机器人走到门前时，门扇之间还有约半米的缝隙。机器人没有丝毫硬闯的意思，它停在门前，传感器阵列转向门内，淡蓝色的光圈快速闪烁了几下，仿佛在进行某种扫描或识别。

一个平和、中性、带着轻微电子合成质感的男声，从这台机器人的发声单元传出，用的是标准的塔萨尔通用语：

“检测到未授权外部个体进入主控禁区。”

“检测到‘希望之钥’印记持有者，生命体征危急，权限验证状态：部分通过。”

“检测到外部高威胁能量源靠近屏障。”

“综合评估：根据协议7-3，引导者单位g-07至g-12，授权进入主控大厅，执行紧急接引与防护程序。”

“请内部未授权个体保持静止，配合扫描。任何敌对行为将触发自卫协议。”

话音落下，六台机器人同时抬起右臂——不是武器，而是手掌部位展开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淡蓝色网格光芒的扫描端口。

哈兰长老立刻低喝：“所有人，放下武器！照它说的做！”他率先将腰间的手枪和能量探测器轻轻放在脚边。米卡尔咬了咬牙，也放下了步枪。老医疗官本就没有武器，只是紧紧护着苏瑾。

淡蓝色的扫描网格轻柔地扫过他们全身，包括昏迷的苏瑾。扫描速度很快，几秒钟后，引导者g-07（似乎是领队）再次发声：

“扫描完成。未授权个体：三名人类，基因谱系与已知‘守望者’后裔及‘摇篮’监管种族存在部分差异，无显着恶意程序携带，无高威胁武器。予以临时通行许可，但活动受限。”

“关键目标：‘希望之钥’印记持有者，个体状态：生命垂危，印记能量严重透支，深层意识受损，存在未完全净化污染残留，外部精神连接过度负荷。优先级：最高。”

“开始执行紧急稳定程序。”

六台机器人鱼贯通过即将关闭的门缝，进入主控大厅。它们对周围精密的仪器设备和那个巨大的淡金色光球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被放在大厅中央空地上的苏瑾担架。

灰石在此时终于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大厅，正好看到门在身后彻底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密封声响。他看到六台机器人围在苏瑾身边，本能地又想举枪，被哈兰长老用严厉的眼神制止。

引导者们动作迅速而专业。其中两台半跪在苏瑾头部两侧，手掌展开，释放出柔和的金色能量场，笼罩住她的头部，似乎在稳定她的脑波和意识。另外两台检查她的身体创伤，手掌射出精细的微光手术束，开始处理她身上最严重的外伤和内部出血点。还有一台则专注于她的右手手腕和眉心，细小的探针伸出，连接上那圈淡金色纹路和眉心裂纹，似乎在读取数据和尝试进行能量补充。

最后一台，g-07，转向哈兰长老，传感器阵列对准他：“你是当前未授权个体的临时代表？”

哈兰长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的学者姿态回应：“是的。我是哈兰，一名研究者。这位是米卡尔，我的助手。那是灰石，战士。那位是医疗官。躺着的女士是苏瑾。我们来自第七区，为了阻止‘摇篮’污染扩散而来。你们是‘回声避难所’的守护者？”

g-07的传感器光圈平稳地闪烁着：“定义部分准确。我们是‘守望者’遗产，代号‘回声’深层避难所维护与引导单元。本设施处于最低限度休眠状态，直至检测到外部屏障扰动、‘希望之钥’共鸣及高威胁接近协议触发。”

它的“目光”转向大厅中央那个淡金色光球：“你们开启了核心隔离门，并引起了‘核心共鸣体’的部分活性反应。这通常需要完整的‘守望者’权限或‘希望之钥’深度授权。但当前持有者状态无法提供完整授权。解释。”

哈兰长老快速而清晰地将他们的遭遇简述了一遍：冰渊之门的探索、星语者碎片、赵磐激活仲裁之钥和最终净化、苏瑾作为“希望之钥”携带者一路的挣扎、以及最后赵磐可能生还并转移、苏瑾接收坐标回响引导他们来到这里。

g-07静静地听着，淡蓝色的光圈有规律地明灭，似乎在分析和验证这些信息。当听到“星语者碎片”、“仲裁之钥净化”和“赵磐留下的精神锚连接”时，它的光圈闪烁频率明显加快。

“信息核实中……接入深层档案……匹配外部传感器残留数据……”g-07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部分信息与外部能量扰动记录及屏障反馈吻合。‘星语者碎片’信标激活记录确认。‘摇篮’第七区段调控中枢异常能量爆发及后续大规模‘重置’反应确认。外部高威胁能量源特征分析……与历史数据库中记录的‘混沌倾向’灵能实体高阶变种——代号‘掠食者’——匹配度87%。”

“‘掠食者’？”哈兰长老心头一凛。

“基于‘混沌之影’基础意识结构，但在漫长岁月中吞噬、融合了更多冰渊能量与扭曲物质形成的半实体化高威胁个体。通常盘踞在‘摇篮’深层污染区域，对秩序能量及‘钥匙’持有者具有极强猎食欲望。你们在冰渊之门的行动，以及苏瑾女士持续散发的‘希望之钥’微弱共鸣，很可能吸引了它的注意。”g-07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内容令人不寒而栗。

“它现在在外面？能突破这里的屏障吗？”灰石忍不住问道。

“本设施外部屏障为多层复合结构，设计用于抵御极端环境及中等强度能量冲击。对‘掠食者’级别实体，屏障可提供有限时间阻隔及削弱，但无法永久阻挡，尤其在其持续攻击下。根据当前能量读数及攻击模式分析，屏障完整失效预估时间：1.7至3.4标准时。”

不到两到三个小时！

压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刚刚因进入相对安全区域而稍微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限。

就在这时，负责处理苏瑾手腕和眉心连接的那台引导者g-09抬起了“头”，对g-07报告：“关键目标初步扫描完成。主要威胁：1、身体多处创伤及失血，已进行紧急处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在危险阈值之上。2、眉心‘希望之钥’印记能量严重枯竭，接近崩解边缘，源于过度透支用于维持外部精神连接（‘锚’）及对抗体内污染。3、体内污染残留（右眼区域）虽被压制，但与印记能量枯竭区形成脆弱平衡，任何能量剧烈波动可能打破平衡，导致污染反噬或印记彻底熄灭。4、检测到强烈的、持续的外部精神连接负载。连接另一端状态：生命体征微弱但存在，空间坐标持续变动，方向与本设施存在夹角，距离……正在拉大。”

“连接另一端是赵磐？”哈兰长老急切地问，“他在移动？远离我们？”

“根据连接特征及残留的‘星语者’能量印记，另一端个体为赵磐的概率高于94%。其空间坐标显示他正处于某种高速转移载具中，航向稳定，但与本设施的直线距离在缓慢增加。”g-09确认道。

赵磐还活着，而且在转移，但正在远离他们。这对苏瑾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个精神连接，‘锚’，对苏瑾女士当前状态的影响？”哈兰长老追问。

“双重影响。”g-07接过了话头，它的传感器转向昏迷的苏瑾，淡蓝色的光圈中似乎流露出一丝极其拟人化的“审视”，“消极影响：连接持续抽取她枯竭的印记能量以维持自身存在，加剧她的能量枯竭和意识负荷，是导致她濒危的主要原因之一。积极影响：连接本身携带了来自另一端的、微弱的秩序能量反馈和生命信息流，这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她印记的彻底崩解，并为污染残留提供了额外的压制力。简单说，这根‘锚’既是勒住她脖子的绳子，也是吊住她生命的最后一口气。”

“能切断吗？”米卡尔问。

“可以强行切断。”g-07回答，“但切断瞬间，印记将失去最后的外部能量反馈支撑，大概率会立刻崩解。同时，失去连接的污染残留将失去部分压制，可能快速反扑。强行切断的幸存概率低于15%。”

“那不断开呢？”老医疗官声音发颤。

“不断开，连接持续抽取能量，她会在几小时内因印记彻底枯竭而脑死亡或意识消散。幸存概率随时间推移趋近于零。”

这是一个残酷的二选一：立刻切断，高风险速死；维持连接，慢性死亡。

“有没有第三条路？”哈兰长老的声音干涩，“比如……强化这个连接？或者通过连接反向输送能量支持赵磐那边，从而减少这边的抽取？或者……利用这里的设施，彻底治愈她？”

g-07的传感器转向大厅中央那个淡金色的光球——“核心共鸣体”。

“理论上存在第三种方案。”它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波动，“‘核心共鸣体’是‘守望者’留在此地，用于维持设施运转、储存关键知识、并在必要时与合格的‘钥匙’持有者进行深层共鸣，以激活更高级别协议或提供支援的核心装置。其能量本质与‘希望之钥’同源，且强度远超个体印记。”

它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计算风险：“方案：将苏瑾女士与‘核心共鸣体’进行安全级别的浅层连接。由共鸣体为她枯竭的印记提供纯净的能量灌注和稳定支持，同时尝试利用共鸣体的强大算力与能量，对那道外部精神连接（‘锚’）进行‘加固’和‘优化’，降低其能量抽取负担，甚至可能尝试建立更稳定的双向能量循环。同时，共鸣体的秩序能量可以对地体内污染残留进行深度净化。”

“成功率？”哈兰长老的心提了起来。

“基于当前数据模型估算：成功稳定苏瑾女士生命体征、补充印记能量、并优化外部连接的概率约为68%。成功净化体内污染残留的概率约为52%。但存在显着风险。”

“什么风险？”

“风险一：共鸣体能量层级过高，与极度虚弱的印记直接连接，可能导致印记过载或产生不可预知的融合反应。风险二：对外部连接（‘锚’）的干预是高度未知领域，可能对连接另一端的赵磐产生不可控影响，甚至可能导致连接中断或扭曲。风险三：深度连接需要苏瑾女士至少部分意识的配合，而她当前意识深度沉沦，强行连接可能对其意识结构造成损伤。风险四：整个过程需要时间，而外部威胁‘掠食者’的突破时间有限。”

成功率不算高，风险一堆，还有时间限制。

但比起前两个必死或等死的选项，这至少是一条有希望的路。

哈兰长老看向其他几人。米卡尔眼神紧张但带着期望，灰石脸色凝重，老医疗官则满脸担忧地看着苏瑾。

“如果不尝试这个方案，她还能撑多久？”哈兰长老问g-07。

“以当前能量抽取速度及身体状况，维持可逆转昏迷状态的极限时间：约1.2标准时。之后将进入不可逆的脑损伤或死亡。”

1.2小时，比屏障被突破的时间预估还要短。

没有选择了。

哈兰长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学者的决绝和一丝赌徒般的疯狂：“执行第三种方案。我们需要做什么？”

引导者们立刻行动起来，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g-07开始协调：“g-08、g-09，继续维持目标生命体征稳定，准备进行与‘核心共鸣体’的物理连接。g-10、g-11，加强大厅屏障，准备应对可能的外部攻击能量渗透。g-12，辅助未授权个体退至安全观察区，并提供基础环境支持。”

哈兰长老等人被g-12引导着退到大厅一侧，那里有一排嵌入墙壁的座椅和几个简单的控制面板。灰石依旧警惕地关注着大门方向，虽然知道那扇门和整个建筑的屏障是主要防御。

大厅中央，两台引导者小心地将苏瑾连同担架抬起，平稳地移动到一个位于淡金色光球正下方的、略微凸起的圆形平台上。平台表面亮起复杂的银色纹路，与苏瑾身下的担架材料产生反应，担架自动变形，将她以半悬浮的姿态固定在一个最适宜能量接收的姿势。

g-08和g-09分别站在平台两侧，它们的手臂展开，延伸出数条纤细的、半透明的能量导管，导管末端是微小的接口探针。探针极其精准地、轻柔地连接到了苏瑾的太阳穴、眉心、胸口能量节点以及双手手腕内侧（包括那圈淡金色纹路）等关键位置。

“物理连接建立。开始注入基础稳定能量流。”g-08报告。

一股柔和如温水般的淡金色能量，沿着导管缓缓流入苏瑾体内。她苍白的脸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的间隔也变得规律了一些。

“生命体征初步稳定。印记能量枯竭速度减缓12%。”g-09监测着数据，“准备接入‘核心共鸣体’。警告：即将进行意识浅层桥接。目标意识深度沉沦，将尝试进行最低限度的唤醒刺激。”

淡金色光球——“核心共鸣体”——的旋转速度开始加快，表面流淌的数据流变得更加清晰活跃。一道凝实了许多的淡金色光束，从光球底部射出，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笼罩了下方的苏瑾。

光束与苏瑾身体表面引导者建立的能量导管网络连接在了一起，瞬间，整个平台和苏瑾的身体都沐浴在一种更加明亮、更加温暖的淡金色光辉中。

苏瑾的身体轻轻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