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冰原迷踪(1/2)

时间在暴风雪中失去了意义。

哈兰长老是被冻醒的。不是寒冷,而是仪表盘上闪烁的红色低温警告和近乎触底的燃料指示针。他挣扎着坐直酸痛的脊背,透过勉强被加热丝化开一小片的挡风玻璃向外望去。

白色。依旧是铺天盖地的白色。但风势似乎减弱了些许,从狂暴的撕扯变成了低沉的呜咽。能见度提升到百米左右,勉强能分辨出冰原上起伏的雪丘和被狂风雕琢出的诡异冰棱轮廓。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与苍白的大地界限模糊。

“铁砧”和“铁骡”歪斜地停在一处相对背风的冰岩凹陷里,车身覆盖着厚厚的雪甲,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昨夜(或许是几小时前)亡命奔逃的记忆碎片般涌现——剧烈的颠簸、冰层开裂的恐怖声响、仪表盘上疯狂跳动的警报,以及最后引擎过载的嘶吼和燃料将尽的警告。

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车厢后部。老医疗官裹着毯子,靠在苏瑾的担架旁打盹,花白的头发凌乱。苏瑾依旧昏迷,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眉心那道裂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只有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晕随着她的呼吸缓缓明灭。她搭在腹部的手,手腕内侧那圈淡金色纹路几乎看不见了,但哈兰长老知道它还在。

米卡尔从“铁骡”那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过来,拉开车门钻入,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他年轻的脸庞冻得发青,嘴唇干裂,但眼神还算清明。“哈兰长老,您醒了。我检查过了,‘铁骡’的左前履带有点变形,但还能走。燃料……两辆车加起来,最多还能跑五十公里,如果地形不太糟的话。食物和水按最低配给,够我们五个人撑四天。”

五个。哈兰长老心里一沉。下来时的队伍,如今只剩他们五个:他自己,米卡尔,老医疗官,昏迷的苏瑾,还有“铁骡”上那个伤势未愈、但坚持担任警戒的裁决者队员。

断钢和赵磐生死未卜。赫姆勒、柯尔特、托克……他强迫自己停止回想。

“我们的位置?”哈兰长老声音沙哑地问。

米卡尔摇摇头,递过来一个便携式定位仪,屏幕上一片空白,只有不断旋转的搜索图标。“所有远程信号都断了。地磁干扰极强,惯性导航在昨晚的混乱中可能积累了太大误差。我们……彻底迷路了。”

迷路。在这片面积堪比小型大陆、环境极端恶劣、还潜藏着无数未知危险的遗落边陲冻土上迷路,几乎等同于死刑判决。

哈兰长老沉默地接过定位仪,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壳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苏瑾脸上。昏迷前,她说接收到了“坐标回响”。那是否是唯一的生机?

“米卡尔,把苏瑾女士昏迷前的生命监护记录和能量读数调出来,尤其是最后三十秒的数据变化。还有,检查我们所有能用的被动传感设备,看看有没有记录到昨晚任何异常的、非自然的环境能量波动或空间扰动。”哈兰长老的声音重新带上了学者的专注,尽管疲惫刻在他的每一条皱纹里。

“您认为苏医生接收到的信息是真实的?而且能被设备捕捉到?”米卡尔一边操作终端一边问。

“任何跨距离的信息传递,尤其是涉及高维坐标或空间定位的,必然会在底层能量场或信息层面留下涟漪,哪怕极其微弱。”哈兰长老戴上老花镜,凑近自己的终端屏幕,“苏瑾女士的‘希望之钥’印记本身就是一个高敏感度的接收器。如果那股‘回响’足够强,或者携带着特定的能量特征,我们或许能通过交叉比对,从环境噪音中把它筛出来。”

这是理论。实际操作如同大海捞针。但他们别无选择。

车厢内暂时只剩下仪器低鸣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老医疗官也醒了,默默检查苏瑾的状况,给她补充了一点水分和营养剂。苏瑾毫无反应,如同沉睡。

哈兰长老和米卡尔埋首在数据流中。他们筛选了车辆外部传感器昨晚记录下的所有异常读数:几次剧烈的地震波(可能与冰渊之门能量爆发有关)、持续的高强度能量辐射背景噪音、以及无数杂乱无章的冰原自然电磁扰动。要在这些混乱的数据中找到特定模式的“信号”,难度超乎想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厢内的空气因为节省能源而逐渐变冷。希望如同燃料般缓慢消耗。

就在哈兰长老几乎要放弃,准备考虑其他更绝望的方案(比如尝试用最后燃料向随机方向探索)时,米卡尔忽然低呼一声:“长老!您看这个!”

他调出一段经过多重滤波和降噪处理的能量波动图谱。图谱大部分时间都是平缓的噪声基线,但在某个非常短暂的时间戳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但形态极其特殊的脉冲尖峰。

那尖峰的能量特征非常古怪。它并非单一频率,而是由多层高度压缩、相互嵌套的谐波组成,底层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与塔萨尔能量纹路同源的、极其纯净的秩序波动。更重要的是,这脉冲的衰减曲线不符合任何已知的自然或常规人造能量释放模式,更像是某种定向信息包在穿越复杂介质后残留的“特征尾迹”。

“时间戳!”哈兰长老急切地问。

“就在苏瑾女士昏迷前大约两分钟!和她的生命监护仪记录到的脑波异常活跃期完全吻合!”米卡尔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方位能解析吗?”哈兰长老的心跳加快了。

“脉冲太微弱,而且我们的传感器阵列在昨晚的颠簸中可能发生了位移和校准误差……直接三角定位精度太差。”米卡尔快速计算着,“但是……如果我们假设这个脉冲是来自冰渊之门方向(这是我们已知的能量剧变中心),并且结合脉冲衰减曲线中蕴含的某些……嗯,类似‘穿过多层能量屏蔽后损耗特征’的参数……也许可以反推出一个大致的接收方向角!”

他调出冰原的粗略地图(基于下来前的扫描和记忆),将那个方向角以他们目前估计的(极不可靠的)位置为原点,画了一条射线。

射线指向东南偏南。与之前仲裁之钥广播中提到的“回声避难所”方向基本一致!

“还有别的佐证吗?”哈兰长老强迫自己冷静。一个脉冲,一个方向,还远远不够。

米卡尔咬了咬牙,调出另一组数据——是车辆内部一个用于监测乘员生理状态的、灵敏度极高的生物场感应器的记录。这个感应器原本是为了监测苏瑾的污染反应,但其背景读数中,也包含了车厢内其他活体的微弱生物场信息。

记录显示,在相同的时间戳附近,昏迷的苏瑾的生物场读数,与那个外来的能量脉冲尖峰,出现了短暂的、极其细微的同步扰动!就像她的场被那脉冲轻轻“拨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她昏迷后,她的生物场深处,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与那脉冲特征谐波中的“秩序波动”成分同源的印记,正是这点印记,在随后逐渐稳定下来,形成了现在监测到的、她体内那股微弱但持续的外源性共鸣信号——也就是赵磐留下的“锚”的痕迹。

“能量脉冲作为‘载体’,携带了坐标信息包。苏瑾女士的印记作为‘接收端’,捕捉并部分解码了这个信息包,留下了‘锚’和潜在的记忆印记。而她的生物场与脉冲的同步扰动,证明了信息传递的真实发生!”哈兰长老的呼吸变得粗重,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吓人,“这不是巧合!这是确凿的信息传递证据!方向……东南偏南!”

理论变成了线索。渺茫的希望有了一个模糊的指向。

但问题依然如山:他们的位置不确定,方向角有误差,距离未知(127公里只是仲裁之钥的广播,他们现在偏离了原定路线多少?),途中会遇到什么?燃料够不够?苏瑾能撑多久?

“长老,我们……”米卡尔看向哈兰长老,等待决定。

哈兰长老盯着屏幕上那条指向东南偏南的射线,又看了看昏迷的苏瑾,看了看所剩无几的燃料和补给,最后看了看车窗外那片冷酷无垠的白色世界。

“整理所有数据,规划路线。我们朝这个方向走。”他的声音干涩但坚定,“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也是……对他们努力的唯一交代。”

决定做出后,行动变得异常艰难。

他们只有大致方向,没有确切路径。冰原并非坦途,深雪、冰缝、陡坡、隐藏的冰碛……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两辆伤痕累累的车辆不得不以龟速前进,时刻警惕。燃料表上的数字每跳动一下,都让人的心揪紧一分。

苏瑾依旧昏迷。老医疗官报告说,她的生命体征相对稳定,但体内那股外源性共鸣信号(“锚”)似乎非常微弱地在增强?虽然增幅微乎其微,几乎在仪器误差范围内,但这趋势本身令人费解。难道距离赵磐越近,这连接会越强?

哈兰长老无法给出答案,只能嘱咐密切观察。

行进大约三个小时后,他们遭遇了第一波明显的“异常”。

不是怪物,也不是天气突变。

是冰。

前方的冰原,出现了一片面积广阔的、颜色异常深蓝的区域。那不是天空的倒影,而是冰层本身透出的色泽,仿佛下方埋藏着一整片古老的冰川核心。这片深蓝冰区的表面,布满了极其规则、如同人工雕刻般的巨大同心圆环纹路,纹路微微凹陷,里面填满了更纯净的雪。

“这是……”米卡尔减速停车,惊疑不定。

哈兰长老下车,小心翼翼地走到边缘,蹲下身,用手套拂开表层浮雪,仔细观察冰层和纹路。又用携带的简易能量探测器扫描。

“不可思议……”他喃喃道,“冰层纯度极高,年龄……远超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冰层。这些环状纹路……不是自然形成的冰裂或挤压痕迹。它们更像是……某种能量场长期、稳定作用留下的‘年轮’印记。”

“能量场?这里?”米卡尔环顾空旷的冰原。

“可能来自地下。也可能……”哈兰长老站起身,看向东南偏南,他们前进的方向,“来自我们的目标。如果‘回声避难所’真的存在,并且还在运作,它散发的微弱秩序能量场,经过漫长岁月的扩散和渗透,或许能在特定地质条件下,在冰层中留下这种宏观的印记。”

他指着远处,纹路似乎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逐渐变得密集和清晰。“看,纹路的变化趋势。我们可能……正在接近某个长期能量源的辐射影响边缘。”

这既是鼓舞——说明方向可能没错,前面确实存在一个持续的能量源(可能是避难所)。也是警告——这种能在地质尺度上留下印记的能量场,即使再微弱,也绝非寻常。那个“回声避难所”,里面会是什么样子?还在运作?还是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坟墓?

他们没有时间深究。燃料和时间都不允许。哈兰长老命令继续前进,但加倍小心。

又行进了一段距离,深蓝冰区和环状纹路越发明显。冰层变得异常坚硬平滑,车辆行驶其上,反而比在松雪中更稳。但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得更厉害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类似臭氧但又更加清冷的味道。

突然,“铁砧”车厢内,一直昏迷的苏瑾,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不是肢体动作,而是她的右手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恰好又搭在了左手手腕内侧那圈淡金色纹路的位置。

与此同时,一直监测她的仪器,发出了轻微的提示音。

老医疗官连忙查看:“生物场读数出现轻微波动!外源性共鸣信号强度……有确认的、小幅提升!她……她对周围环境有反应?”

几乎在同一时间,哈兰长老和米卡尔也注意到了外部传感器的异常读数。

在他们前进方向的地平线尽头,深蓝冰原与铅灰天空的交界处,似乎出现了一抹极其暗淡、但在单调背景中显得格外突兀的幽绿色光晕。

那光晕非常低矮,贴着地面,微微闪烁,仿佛冰层下埋着一盏功率极低的、古老的灯。

“那是什么?”米卡尔放大了观测镜的图像。光晕的轮廓不规则,隐约能看出似乎是某个半埋于冰层下的、巨大建筑的棱角边缘散发出的光芒。建筑的材质看不真切,但那幽绿色的光,带着一种非自然、非生命的冰冷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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