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冰渊烙印（2/2）

房间内，苏瑾眉心处那刚刚暴涨的暗红能量，如同失去了燃料的火焰，势头猛地一滞！

赵磐的意识，在那一瞬间，被拖入了一个奇异的状态。

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而是更加清晰的、仿佛灵魂出窍般的感知。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层的、通过血液连接建立的感知。

他看到了一片浩瀚无垠的、由淡金色和暗红色光芒交织而成的“海洋”。海洋的中心，是一个正在被暗红潮水不断侵蚀、吞噬的“岛屿”。岛屿的形状，依稀能辨认出苏瑾的轮廓——那是她意识的核心，她的“自我”。

暗红潮水汹涌澎湃，带着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低语，一遍遍冲刷着岛屿的边界。每一次冲刷，都会剥离下一些淡金色的“沙砾”——那是属于苏瑾的记忆、情感、人格碎片。岛屿的面积在肉眼可见地缩小。

而在岛屿最中央，一个极其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的淡金色光点，仍在倔强地燃烧。那是她最后的“锚点”，是她之所以还是“苏瑾”的根本。

但光点周围，已经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藤蔓正试图缠绕、勒紧、最终掐灭那点光。

赵磐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岛屿的边缘。他的脚下，是他通过血液连接传递过来的、稀薄但坚韧的“存在感”——像一层淡红色的、薄雾般的屏障，勉强抵挡着最靠近岛屿的暗红潮水。

他能做的太少了。他的“存在”在这片意识海洋里，渺小得像一粒沙子。

但他还是做了。

他集中全部意志，想象自己不是一粒沙子，而是一块石头。一块扎根在岛屿边缘，无论潮水如何冲刷，都岿然不动的石头。

他将自己在战场上学会的、在末日中淬炼出的、那些最坚硬的东西——纪律、忍耐、守护的誓言、绝不后退的决心——沿着血液连接，毫无保留地“投注”过去。

没有华丽的技巧，没有深奥的理论。只有最朴素的、近乎笨拙的“坚持”。

暗红潮水似乎察觉到了这微不足道的阻碍。一股更强烈的浪头，专门朝着他所在的“位置”拍打过来！

赵磐“感觉”自己像是被万吨重锤击中，意识构成的“形体”瞬间变得模糊、稀薄，仿佛随时会消散。那种灵魂被撕裂的痛苦，远超肉体承受的任何伤痛。

但他没有“后退”。

因为他“看到”，在他用意志硬扛下这一波冲击的同时，岛屿中央那点淡金色的光，极其微弱地……亮了一瞬。

就像在无尽的黑暗中，有人看到了另一簇同样微弱的火苗，于是自己的火焰，也燃烧得更加用力了一点。

就在这时——

外界，三十秒的时间到了。

断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看到了赵磐惨白的脸色、地上扩大血泊、以及苏瑾眼中那依旧被暗红占据大半、但边缘开始出现剧烈波动的光芒。

“赵磐！时间到了！松手！”断钢吼道。

赵磐听不见。他的意识大部分还陷在那片“海洋”里。

哈兰长老却盯着终端屏幕，突然大喊：“等等！污染能量的侵蚀速度……又下降了！现在只有峰值时的百分之六十！而且……苏瑾女士的自主脑波信号，在增强！”

断钢的动作顿住了。

房间里，异变再生。

苏瑾眉心那道裂纹，忽然不再只是被动承受暗红能量的注入。裂纹边缘，开始自主地延伸出极其纤细的、淡金色的能量丝线！

这些金丝纤细得如同蛛丝，却坚韧无比。它们没有去攻击那些粗大的暗红光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微创手术刀，沿着暗红光须与印记裂纹的“接合面”，小心翼翼地切入、剥离。

这不是粗暴的驱逐，而是精细的“解离”。

每一根金丝，都精准地找到了暗红能量与苏瑾自身能量结构的“耦合点”，然后像拆解炸弹的引信一样，一点点将其松动、分离。

过程极其缓慢，且每分离一丝，金丝自身就会黯淡一分，仿佛消耗的是苏瑾最后的本源。

但同时，苏瑾眼中那点金色的光，搏动得越来越有力。被暗红吞没的区域，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被重新“点亮”。

她的嘴唇，再次开合。

这一次，重叠的声音中，那个属于苏瑾的、微弱但清晰的声线，压过了那个非人的回响：

“不”

“这是我的”

“身体”

赵磐的意识被这声“反抗”猛地拉回现实。他感觉到，左手的“抽取感”骤然减轻了！不再是单方面的掠夺，而是变成了某种……对流。

一丝极其微弱、但无比纯净的淡金色能量，沿着交握的手，从苏瑾那边，反馈了回来。

这能量进入赵磐身体的瞬间，左肩伤口的剧痛奇迹般减轻了少许，失血带来的冰冷和眩晕感也被驱散了一部分。更重要的，是随之而来的、一种温暖而坚定的“意念”——

感谢。信任。以及，“一起战斗”。

赵磐精神一振。他不再被动抵抗抽取，而是开始主动地、有节奏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试图与苏瑾眼中那金色光点的搏动，以及她眉心金丝延伸的节奏，达成更深层的同步。

他不懂意识层面的战斗，但他懂得共振，懂得如何让两个独立的系统，以最小的损耗，输出最大的协同功率。

房间内，淡金色的光芒，开始从苏瑾身上，微弱但持续地扩散开来。与星语者碎片的暗红光芒，形成了短暂的、分庭抗礼的僵持。

残骸中央，冰川领主的咆哮变成了狂怒的嘶吼。

它察觉到了“钥匙”正在脱离掌控。背部的剩余四颗晶体疯狂闪烁，不再攻击其他人，而是全部调转方向，朝着房间内，朝着星语者碎片和苏瑾，射出了四道前所未有的、凝实如暗红水晶般的能量束！

它要强行打断这个过程，哪怕毁掉部分碎片或损伤“钥匙”，也在所不惜！

“拦住它！”断钢嘶声命令，他试图再次冲锋，但左臂的伤势和刚才的撞击让他动作迟滞。

赫姆勒的机枪子弹打在那四道光束上，如同泥牛入海。柯尔特和托克的攻击更是无法撼动分毫。

四道死亡光束，跨越空间，眼看就要没入房间——

就在这一刻。

苏瑾的眼睛，猛然睁开！

不是之前那种被暗红充斥的混沌，而是左眼恢复了清澈的、属于人类的黑褐色，只是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些许淡金色的光晕；右眼则依旧被暗红占据大半，但边缘处，淡金与暗红正在激烈地争夺、拉锯。

她的左手——没有被赵磐握住的那只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准了射来的四道光束。

没有咒语，没有复杂的动作。

只有眉心印记处，那些淡金色的能量丝线，骤然绷紧、回缩！

连同它们正在剥离的、那些与印记耦合的暗红能量，一起被强行“扯”了回来，在她掌心前方，汇聚成了一面极其稀薄、仿佛一触即溃的淡金色光盾。

下一刻，四道暗红能量束，狠狠撞在了光盾上！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仿佛冷水滴入热油般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光盾剧烈波动、变形，表面不断浮现又破碎的淡金色涟漪。苏瑾整个人如遭重击，身体向后猛地一仰，一大口混合着金色光尘和暗红能量的鲜血从口中喷出！

但光盾，没有碎。

它薄得像一层肥皂泡，却死死抵住了四道足以熔穿钢铁的能量束！虽然被冲击得不断向后凹陷，距离苏瑾的面孔只剩下不到半米，却始终没有破裂。

而随着光盾的抵挡，星语者碎片与苏瑾眉心印记之间的暗红光须，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连接强度明显下降。

“就是现在！”哈兰长老吼道，“碎片和印记的连接最脆弱！干扰它！”

断钢没有任何犹豫。他扔掉了打空的熵减网手枪和过载的破甲锤，从腰间拔出了最后一件装备——一把看起来像老式信号枪，但枪身布满能量导管的装置。

“裁决者制式，‘频率扰乱器’。”他低声说了一句，将枪口对准星语者碎片，扣下扳机。

没有实体弹药射出。只有一圈圈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高频振动的银色波纹，从枪口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那些暗红光须，在接触到银色波纹的瞬间，像是受到了强烈干扰的无线电信号，开始剧烈地扭曲、抖动、变得时断时续！

苏瑾掌前的淡金光盾压力骤减。

她左眼的光芒大盛，右眼中的暗红区域被进一步逼退。眉心处，最后几根与碎片耦合的暗红光须，被她用自身的金丝，猛地切断！

嗤——！

如同烧红的铁线被剪断。暗红能量失去了源头，瞬间溃散、蒸发。

星语者碎片的光芒骤然暗淡下去，恢复了之前那种相对平稳的幽蓝，只是内部银白光点的流动显得混乱而疲惫。它不再主动延伸能量触须。

苏瑾掌前的光盾也随之消散。她身体一软，向前倒下。

赵磐及时松开了握刀的右手，一把抱住了她。

她靠在他怀里，身体轻得吓人，冰冷，且仍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她的眼睛半阖着，左眼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涣散；右眼仍有小半被暗红占据，但淡金色的光芒正顽强地、一点一点地将其“擦拭”干净。

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谢谢。”

然后，彻底昏死过去。但这一次，是正常的、消耗过度的昏迷。眉心那道裂纹虽然依旧存在，边缘却不再有暗红能量蠕动，反而覆盖上了一层极其稀薄的、稳定的淡金色薄膜。

房间外，失去了能量强化的冰川领主，发出不甘的咆哮。但它背部的晶体被毁一颗，关节受创，赫姆勒等人的火力再次变得有效起来。

“撤！”断钢当机立断，“带上碎片和苏瑾！赫姆勒，用最后的重火力断后！柯尔特、托克，清理撤退路线！所有人，退回车辆附近，准备突围！”

命令下达，残骸内再次响起激烈的交火声和爆炸声。

赵磐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苏瑾小心地背到背上，用准备好的固定带绑好。然后，他弯腰，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捡起了那枚已经恢复平静的星语者碎片。

碎片入手冰凉，内部的银白光点似乎感应到了他，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残骸外那依旧肆虐的暴风雪，以及风雪深处，北方那片更加黑暗、更加深邃的冰原。

冰渊之门还在那里。

门后的存在，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并伸出了爪子。

他们斩断了这只爪子，但也彻底暴露了自己。

接下来的路，将再无退路，也再无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