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暗流汹涌,龙牙初试(2/2)

“小哥你…新来的吧?不懂规矩!‘瑞丰祥’?那是‘别人的货’!”他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虚空中敲了敲某个看不见的信物,“挂个牌而已!人家根本不过市面!”他声音更低了,近乎微不可闻。“他们前脚卸货进库,后脚就…直接上小船!不走咱们官码头!去内河小码头交接!懂不懂?人家有自己的路数!货主…惹不起啊!问?多问你脑袋就没了!”

话音刚落,一个吏员高声呼喊老账房过去核对数目。老账房像被针扎了一样,手猛地一哆嗦,慌忙站起身,将还没吃完的火腿丝迅速揣进怀中,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那句“上小船!去内河小码头交接!”如同惊雷在陈明脑中炸开!他瞬间明白了!那些数量庞大的南洋“香料”,在市舶司通关后,根本就没进入任何官仓或商行货栈!它们在太仓这个水网枢纽,直接被秘密转运至内河小船!沿着密如蛛网的江南内河水路,如同滴入河流的墨汁,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它们消失的去向…陈明盯着库房角落积着厚厚灰尘的太仓及周边各县详细水图…只有可能是白莲教秘密据点、或者是…“影蛇”那些潜藏爪牙的秘密囤积点!

就在陈明准备趁夜色探查那几个可疑内河小码头时,一个噩耗传来:那位嚼过他火腿丝的老账房,前日在回老家的渡船上失足滑入江心,淹死了!

时机太过巧合!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一股寒流瞬间冻结了陈明的血液——老账房分明是“祸从口出”,被人灭口了!但也正因为此,陈明坚信,自己距离那条巨大毒蛇隐藏的香饵仓库,只有一步之遥!

而况钟在苏州的雷厉风行,终于敲开了一座看似坚固堡垒的缝隙。

借助从漕帮二当家黄三命案现场找到的一些模糊指路线索(一枚带有特殊印记的提货木签),加上部分从受“影蛇”令牌威胁却心存愤恨的低级漕工口中得来的零碎信息,况钟顶住各种明里暗里的压力,在卫所士兵的簇拥下,悍然踏入了苏州府与江宁府交界处,一座隶属于致仕多年的原工部侍郎吴明远名下的巨大庄园!

这庄园占据地利,依山临水,高墙深院,气派非凡。当况钟的兵丁如同潮水般涌开大门时,负责看守的吴家老仆竟面如土色,连话都说不出来。

搜查!所有粮仓、库房!

在一个极其隐秘、位于假山密道深处的地下石库里,堆积如山的物品被掀开了草帘油布——没有粮食!没有丝绸!没有任何值钱家私!满库存放的,皆是油布裹紧的…一捆捆崭新的制式雁翎刀!闪着蓝汪汪淬毒幽光的弩箭头!甚至还有几十副被打散捆扎、但明显是制式边军皮甲铁片的关键部件!

庄园主人吴明远,那位曾官至工部三品侍郎、如今以诗文会友自诩清流的老者,被士兵从雅致的丹房“请”了出来。面对堆积如山的兵器铁证,他脸上那层精心维持的清高面具瞬间破碎,面色由惊愕转为灰败,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况同知…想不到你来得这样快…‘影蛇’…终究也护不住老夫了么?”

他抬头看向况钟年轻而锐利的眼睛,没有求饶,眼神里甚至带了点诡异解脱的嘲讽:“老夫所求…不过是保家族百年富贵…谁给的价高…给的庇护多…就给谁办事罢了…呵…你以为…这些就是它的全部吗?太仓的货…漕帮的水路…东山的灯…中秋夜的月…这才刚刚开始…”

中秋临近之际,东山镇的乱象如井喷般爆发!

香主马三在白莲教内部“神兵天助”、“真空家乡已开”妖言的蛊惑和“影蛇”许诺的巨大赏赐刺激下,变得近乎癫狂。他暗中纠集了能召集到的所有悍勇教众、加上一些被鼓动或被胁迫的愚昧乡民,趁着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清丈队在一处僻静宗祠核对鱼鳞册的时机发难!

铜锣狂响!火把如繁星点亮黑暗!

“无生老母降世!真空家乡无赋税!杀狗官!烧鱼鳞!享清福!”狂热的呐喊撕裂了寂静的山村之夜!数百名脸上裹布、眼神疯狂的身影,挥舞着柴刀、棍棒甚至抢夺的铁叉,如同决堤的洪流,将临时驻扎着清丈队的祠堂围得水泄不通!箭楼上的守卫刚射倒两人,就被密集的砖石砸得头破血流!整个祠堂如同风暴中的孤岛,摇摇欲坠!

“放火!烧死这些贪官污吏!无生老母赐圣火!”马三站在人潮簇拥之中,兴奋地双眼赤红,扭曲的狞笑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砰!”祠堂厚重的大门被巨木冲撞着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千钧一发之际!祠堂后方小山包上骤然响起急促而嘹亮的铜哨声!紧接着是一片沉重的马蹄踏地声响撼动山谷!

火光下,况钟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上,手持雪亮佩刀,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山包顶端!身后是徐荣率领的数十名骑兵与更多疾奔而至的步兵!他目光冰冷扫过山下乱民如蚁群的景象,声音如同惊雷炸开:

“奉天子令!诛平乱党!凡顽抗者——杀无赦!!”

马蹄轰然践踏而下!如同利斧劈开浪涛!

祠堂内外厮杀震天!火光、刀光、惨叫声此起彼伏!

混乱的人群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地滑行。趁着况钟勒马指挥、被几名彪悍教徒冲击吸引全部注意力的瞬间,这道黑影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暴起!一道在月光下泛着幽绿光芒的淬毒短匕,悄无声息却又快得不可思议地刺向况钟毫无防备的后心!!!

致命的寒意如同冰水灌顶!况钟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本能救了他!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侧身抬肘回格!

“嗤啦!”

短匕毒牙般的刀锋险之又险地擦过况钟的手臂!官袍撕裂!皮肤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一股腥甜的气息瞬间弥漫!

“有刺客!”侍立于况钟身侧的徐荣目眦尽裂!几乎是同时拔出腰刀!

那刺客一击失手,没有丝毫停留或二次攻击的意图!身形猛地后撤,左手闪电般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塞入口中!

“噗嗤!”

一股黑血猛然从那刺客口中喷溅而出!

他甚至没来得及倒地,身体便剧烈地抽搐起来!面皮迅速转为青紫,眼中带着一种诡异而疯狂的解脱光芒,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大人小心!刃上毒烈!”徐荣惊呼着抢身护在况钟马前,同时喝令士兵驱赶残余乱民!几名兵丁立刻上前检查刺客尸体,从其被撕扯开的手臂内侧,赫然又看到了一个与令牌图案一模一样、用蓝靛精心纹刻的青色蛇形纹身!栩栩如生!仿佛还在吐着恶毒的信子!

苏州与皇城的消息,如同两条汹涌的暗河,在南京皇城司汇流。

指挥使宋忠站在巨幅江南水系图的暗室中。墙上分别钉着:

况钟火漆密封的奏折副本,详述了东山之围、刺客蛇纹详情及缴获的第三枚蛇形令牌。

来自陈明通过隐秘渠道传递的加急密报:太仓市舶司异动,香料秘密水路通道,账房离奇灭口!

最后一份情报则是由特殊暗号写就的“龙牙”绝密条陈:“江宁漕帮黄三系影蛇外围执事,负责转运禁物!其仓库位置已锁定三处!另据密报,影蛇关键人物‘四指主’近日现身苏州,疑为中秋大乱总掌灯之使!”

烛光照着宋忠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极其罕见的、仿佛猎豹终于嗅到猎物致命破绽的狞厉笑意。

他转过身,面对御座的方向,提笔饱蘸浓墨:

“陛下:”

“爪牙斩断过半!”

“蛇影藏形显踪!”

“蛇信所向——中秋月圆!”

“网已收紧!收网时机将至!请旨!”

“——臣宋忠 顿首”

苏州驿馆。烛火摇曳。况钟将刚刚缴获的第三枚蛇影令牌置于灯下。

与之前所缴皆不同!此枚令牌反面,那冰冷的篆刻不再是“月满则蚀”或“灭口成灰”——触目惊心的是四个新的字眼:

“中秋月明”

中秋月明?!

况钟心头猛地被这看似风雅实则极尽凶险的四字击中!他猛然抬头望向窗外!窗外黑漆漆一片,但他却清楚地知道,今日已是八月初一!

十四天!距离象征团圆美满的中秋佳节,只剩下十四天!

“‘影蛇’…你选在‘中秋月明’之时举事么?聚众?放火?行刺?还是…”

一个难以言喻的恐怖猜想攫住了他的思维!他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然站起:

“快!备快马!立刻急送六百里加急入京!!!”

他冲到案前,连墨都来不及磨匀,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抖腕疾书:

“臣况钟万死启奏:苏州东山之围非孤案!经查证异动、串联诸线,臣斗胆断言:‘影蛇’妖党,其惊天逆谋必在中秋月圆之夜发作!江南七镇乃至京畿要害恐皆为其目标!此非虚妄臆断!其令牌之语,妖人之聚,皆指中秋!请陛下务必早作万全防备!调重兵!镇要害!绝不可使我大明子民、锦绣河山,蒙此滔天浩劫!臣叩首!再叩首!…”

几乎在同一时辰。南京皇城深宫,朱允炆正欲吹熄最后一盏烛灯安寐。

贴身大太监王钺脚步如风却又无声无息地快步趋入暖阁,双手恭捧着一个比火漆密封更加严密的多重铜套密盒,盒盖上赫然烙印着一个仅有皇帝才能辨识的龙形盘绕暗纹——那是“龙牙”最高等级密报的标志!

“陛下…‘龙牙’加急…最高等级…”

朱允炆霍然转身!劈手接过铜盒!撬开封死的层层铜套!里面仅仅一张薄如蝉翼的素签!上面用最细的墨笔写着:

“影蛇主谋已令:中秋月圆夜,七镇同举事。暗流化狂潮,望京早绸缪。——龙牙叩首”

烛火跳跃,映照着大明年轻帝王眼中骤然凝聚、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与彻骨深寒,还有那冰冷沉静下积蓄的无边风暴。桌案一角,放置着那几枚缴获的、刻着蛇形图样的令牌拓本。一场覆盖江南水网、席卷漕运河山、以万家灯火为背景的巨大风暴,正以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与速度,在无声的暗角处汹涌汇聚!距离风暴爆发的中秋月明之夜,只剩——十四天!